2023.12.1。

距离高考还剩189天。

苏念去见了程教授。

程教授是苏奶奶的学生，苏奶奶过世之后，他引荐苏念进了南大杂志。

后来住校了之后，她就去辞职了。也是那一天，苏念才知道，原来她基础工资是程教授给的。多出来的钱，才是她的稿费。

苏念上门的时候，程教授的妻子给她开了门。

程夫人去做了饭。苏念和程教授坐在客厅里。

程教授在泡茶，给苏念倒了一杯。

程教授问：“不知道大小姐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苏念浅浅笑了一下，淡声道：“我来跟您告别。”

程教授手上的茶杯一顿，看向苏念，温和地问：“您要回京市？”

苏念摇了摇头，道：“不是，出国。”

程教授笑了笑，摇了摇头说：“老师算错了。”

苏念一愣：“算错了什么？”

程教授说：“您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楼上取个东西给您。”

程夫人给苏念洗了水果，苏念道了一声谢谢。

程教授下楼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份文件。他递给苏念。

苏念疑惑地看着他。程教授示意她拆开。

苏念打开一看，是一份亲子断绝关系书。苏念完全愣住。

程教授缓缓道：“老师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大小姐执意回去，那就把这份资料交给您。”

苏奶奶认为苏父不是一个好父亲，生怕自己百年之后，苏父会威胁苏念，把苏念作为交易品。所以，在苏念到她身边的第二年，她用苏氏10%的股份逼着苏父签下那份断绝书。从此，苏念便是自由之身，不受任何人控制。

苏念怔愣住，眼里慢慢溢出泪光来。她闭了闭眼，眼角流下眼泪。

程教授说：“老师说，她希望大小姐可以好好生活。如果大小姐不回苏家，留给您的资产，也够您挥霍一辈子了。如果大小姐不服，想要回去，那这份资料就是大小姐的底气。”

苏奶奶嫁进苏家的时候，继子已经长大了。苏爷爷为了保证这唯一一个儿子的继承权，没有给苏奶奶留下一儿半女。

苏念张了张口，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呼吸声平缓下来，声音清晰可听。

程教授说：“大小姐，里面还有老师留给您的信。”

苏念连忙拆开看——

小念，别来无恙。我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气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烧成灰了吧。

把你接到身边，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曾欠你父亲一个人情，在你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你父亲要求我把你接到身边抚养。我本来打算把你养到成年就让你父亲带回去。

但是，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居然会因为害怕我不要你，继而做各种各样讨好我的事情。

你会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处处关心我。我少穿点，你就会板着一张脸，让我穿衣服。在我生病时，你会紧张地照顾我。一日三餐也有你的身影在。哪怕我忘了吃药，你也会提醒我。

我后知后觉发现，你这个小丫头，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亲人了。

我是岳家的小女儿，但样貌和才情都比不上前面的两个姐姐。岳苏两家联婚，我父亲不舍得把我两个姐姐嫁出去，所以推出了我。

我自幼不受关注。活了大半辈子，唯一一点温暖竟然是你这个小丫头给的。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所以临走之前，我跟你父亲做了一笔交易，还你自由。你不必受苏家的牵制，以后想嫁谁嫁谁，不想嫁的话，我留给你的资产也够你过一辈子了。

小念啊，好好活着。

……

苏念从程教授那里出来之后，她就回了别墅。

她看着屋内熟悉的建筑和布置，眼泪直直往下掉。

奶奶走后，她几乎没动过家里的家具。

奶奶走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她没想到，奶奶会给她留下那么一个大的惊喜。

那天回到苏家。苏哲就把她锁在房间里，断了她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苏哲让她参加宴会，出来的那一刻，苏念就让人查了京市适婚的男子名单。

偶然一次机会，她从那个便宜弟弟口中得知，她的亲弟弟死因不明。

她的亲弟弟，在她眼皮底下，死于别人的算计。

＊

2023.12.8。

距离高考还剩182天。

下晚自习，她们有说有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顾轻舟从自己衣柜里掏出了四条秋裤，有红色、粉色、黑色和灰色。

顾轻舟兴奋地说：“快快快。快选。”

苏念一脸抗拒：“我不要。”

她讨厌秋裤。

顾轻舟瞪大眼睛：“什么不要？”顾轻舟指着她的裤子说，“你看你。大冬天就穿一件牛仔裤，单薄的要命。”

苏念说：“我不冷。”

顾轻舟说：“你不冷个鬼，感冒最多就是你。”

苏念:“......”

顾轻舟说：“我不管，你必须选一条。”

苏念躲闪，抗拒地说：“我拒绝。”

顾轻舟立马靠近她，蹲下，坐到她脚上，抱着她的大腿，无理取闹地说：“我不管，你们三必须给我穿上秋裤。”

苏念说：“你怎么不跟姜烟和桑柔说。”

顾轻舟回头看着她们。

姜烟立即跳到顾轻舟那个位子，从她的椅子上抽了一条黑色的秋裤：“我喜欢黑色。”

桑柔要了灰色那条：“我喜欢灰色。”

顾轻舟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苏念。

苏念：“......”

顾轻舟说：“你选不选？”

苏念闭上眼睛，说：“你先放开我。”

“我不！”

“你先选，剩下的是我的。”

“真的？”

“笔真金还真。”

顾轻舟笑嘻嘻地起身，她挑了那条粉色的。

苏念不忍直视那条秋裤，把它扔在衣柜里。

顾轻舟忽然说：“明天一起穿啊，我要看到你们穿。”

姜烟和桑柔点头。

苏念说：“不行。”

顾轻舟：“为什么！”

苏念说：“明天我要穿短裙。”

“约会啊？”

“嗯。”

顾轻舟瞪大眼睛：“你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苏念语气淡淡：“嗯。”

顾轻舟又说：“可是你没有裙子啊。”

苏念说：“你没见过，不代表我没有。”

顾轻舟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好吧好吧。”

整个宿舍安静下来的时候。

苏念忽然开口说：“我要出国了。”

顾轻舟、桑柔和姜烟沉默了一会。桑柔首先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了，”苏念顿了顿，问，“你们不意外？”

顾轻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尖不停向外踢，她说：“当然不意外。我们又不是傻子，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自己要出国。这段时间，你也是很忙。而且，连着三次月考，你的成绩一直往下跌，你自己也不在乎，老纪那边也不来找你。我早就知道了。”

苏念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双手托着顾轻舟的头朝着她。

顾轻舟双目泪光闪闪。

苏念轻轻擦去她眼尾的泪。

顾轻舟推开她的手，自己擦眼泪，嘴硬地说：“我才不是因为你哭的。”

苏念没跟她犟嘴。

顾轻舟瞪着她，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念平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不舍。

顾轻舟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她伸手抱住了苏念。

“苏念！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要走了才告诉我！”

苏念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顾轻舟哭了好一会才止住眼泪。桑柔问：“你要去哪个国家？”

苏念说：“英国。”

桑柔：“学什么？”

苏念说：“工商管理。”

桑柔点了点头。

苏念看向姜烟，姜烟笑着说：“一路顺风。”

苏念伸手抱住了姜烟。

姜烟被抱的有些措不及防。

苏念说：“会的。”

过了许久，顾轻舟问：“徐彦知道吗？”

苏念愣了一下，摇头：“他还不知道。”

顾轻舟呆愣：“他是你男朋友，你不打算跟他说啊。”

苏念低着头沉默。半响，她说：“你别跟他说，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对了，明天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

顾轻舟神经质地说：“当然得你请客。”

姜烟说：“好。”

她们早就清楚苏念会离开，从未提及，那是害怕徒增烦恼。最后一刻，她们只想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

2023-12-9。

距离高考还剩181天。

上自习课的时候，顾轻舟用笔敲了敲苏念的桌子，示意她看自己。

苏念看过来。顾轻舟拿着围巾的两头交叉，舌头伸出来，趴在桌子装死。

苏念无奈地笑。

下了课，顾轻舟又去给姜烟和桑柔做一样的动作。

苏念看着她们，心底涌上不明不白的情绪。

人在接近幸福的时候，总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残酷。

她不想离开。

如果不是发现阿弟的死亡原因，她可能真的会按照奶奶所安排的那样活下去。但是她发现了，如果她不去报仇，她这辈子难以心安。

身边得三两知己，也幸寻得所爱。这或许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奢侈物。

但闭眼时，她总会想起那个乖乖叫她姐姐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