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往回走属实是因为生死问题,因为最近的大雨收的粮草大半发霉,能吃的那部分到现在也所剩无几,收粮这件事不仅是士兵的温饱问题,也是下一次上战场的生死问题,所以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跟上一个粮商谈判,尽最大的能力收购更多的干粮。
沿街做生意的都知道,只要听到一个嗓门很大的哈哈笑声,并随着同伴说话分贝越来越大,那就是坂本要来了。太阳还没落下夕阳红的很好看,各家甚至有闲情逸致走出来欣赏这天赐的美景,就听到异常响亮又熟悉的笑声,各家老板心照不宣的给自家员工眨眼,让他们打起精神气,准备迎接财神爷的到来。
路口的尽头逐渐出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身影,最高大的男人顶着一头茂密卷翘的短发,笑弯眼睛难掩蔚蓝色眼眸,宽肩窄腰仅是穿着常服都能遐想到布料里的好身材,这么俊俏的一个大男人声线自然是油润好听,就是嗓门太大旁边听的人会短时间耳鸣,长时间就学会无视坂本多余的废话,挑重点的听。
用他的副官的话来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这群人到来的动静不算大,奈何人气质就是跟泥腿子不同,只要没瞎都看到了,这条街做生意的也知道坂本老板又来了,纷纷拿出自家看板企图把人拉过来消费,员工无论男女都纷纷招呼来人,做戏吆喝可谓是非常热闹。
“坂本老板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家红梅都挂念你好久了,掌柜都准备好饭菜就等你来了,拜托拜托赏个脸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下怎么好意思呢,我也是非常想小红梅的,奈何今晚有事实在推脱不开,下次下次。”
“来看看今年新开泥封的新酒,香的很啊,给你预留了好几罐什么时候赏个脸,到店里尝个好坏啊。”“哎呀丰田老板太客气了,我们老大就喜欢你这口,就是现在时间不对付,不然高低来上一瓶,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新上的茶叶!都是大陆运过来的好货,坂本老板总不能错过这上好茶叶吧,你出注意给个时间,上我们家来品品。”“老板豪爽,这刚泡第一壶就这么香了,要是能拿到队里喝那定是美妙,可惜时间进任务重,也没那么多时间品茶了哈哈哈哈哈哈。”
诸多这种类似的对话,各行当都不肯轻易放弃这只肥羊,都被各种理由跟话术拒绝或迂回,他们此行目标明确,就是这里最大的店家,最纸醉金迷、这个镇最奢华的地方,也是他们今晚谈判的地点,今晚必是不能节外生枝出各种差错。
早早就有人在门口等待坂本这行人的到来,看见那标志性的卷发跟身高,还有一路走来听见的大嗓门,蹲守的人毫不怀疑这人的真实性,坂本靠近之前就弯腰鞠躬将此行出来的人迎接到包间,并吩咐侍女去准备接待。
走进已经打开的障子门,所有人按照等级依次落座,主位自然是坂本辰马,所有人面前的小桌子都摆放好小菜跟酒杯,供他们用餐之前垫垫肚子,而另外一边的主位却空着没人到来,像是要给他们下马威一般迟迟不来,对于这种情况坂本早已习惯,倒也没觉得被冷落,自行跟同伴们开始聊天。
他们没有碰原本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仍由吃食摆着好看,斟酒没有喝大家都在玩,偶尔碰一下发出声响,有时候用力过猛导致酒杯里过满的液体撒了一地,嘻嘻哈哈嘲笑对方笨手笨脚初具人形,坂本不痛不痒的说了下手下,似乎是这种相互打闹在平时非常常见,不足为奇。
“每次到一个地方都被这里的老板记住,老大,下次花钱能不能低调点,说不定下次就被蹲这里团灭了。”坂本的副官是个长相温和的中年男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但在刚刚的对话中也难掩对自家老大的抱怨,这样高调恐怕自己还没走出去就被闻讯而来的天人埋伏了。
“抱歉抱歉,一时间没改过来,以前我在家那会出门也这样。”坂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十几二十年的生活习惯一时间改变比较困难,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格外有钱,个个都贴上来往他身上挖两口金山,人还年轻难免有点飘忽。
双手合十眨巴着蓝眼睛跟同伴道歉,不一会在同伴习惯释怀的转移话题下,说起了正事。
这里最大的粮商约他到这里商讨这比生意,不仅是处于他本身的身价威望,更是立场问题。生意做到这种程度金钱就是个数字,坂本已经在其他的粮商那里吃了闭门羹,这次这个是主动联系他让他到这里商讨,大家都怕有诈,坂本却说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不是陷阱,是较量,两方的角力。
没有丝毫犹豫到这里,是勇气也是熊熊燃起的决心。
等了大概半个钟,故意冷落他们的主角总算到场,侍人轻轻推开精美的纸门,穿戴良好的侍女进来将专用的靠垫铺好,点燃昂贵的香薰,甚至有人搬出价值更高的雕花实木桌,替换掉原本的那张,走路无声甚至身姿优雅,一顿布置整个室内的档次立刻上升。
侍人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等待主角的到来,没多久正主到场,身穿华服的老人靠着年轻侍人搀扶,缓慢走进来,他的身高不高脊椎弯曲显得人小小一个,满脸的褶皱掩盖在白发下,下巴茂密的胡子被一根根精心打理,烛光下银光闪闪,大拇指上翡翠扳指摸的油润。
直到他落座对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就这么一个老人掌握了几个城市的生命线,年老的凶虎依旧能龇牙,属实是他们没有想到,精神上被俯视的感觉让人神经紧绷,除了坂本每个人都开始绷着皮警惕,不自觉的紧张环视。
“小子,想要老夫的粮运到军队救急。”落座的老人盘坐在上位,一手折扇一手檀木念珠,安静的室内都是他盘珠子有规律的声响,在落座那一刻,既是他的地盘:“那老夫提出来的条件你能接受几条,老夫就给你多少,你说如何。”拉拢的眼皮抬起,锐利的眼神寒光十足,直直往坂本看去。
“让老夫见见新秀的胆量跟胃口,看看有没有我年轻那会一半的能力。”
侍人没有眼睛耳朵,垂眉低眼像个精致的木人,更衬得这里的人像是坐在牢笼里,看上去要颐养天年的老人眼神依旧神采奕奕,似乎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老人精神气丝毫不输给对面坐直看着他的坂本,这个小小的角斗场两头狂兽四目相对,都隐约漏出利齿要咬下对方的血肉滋养自己。
“生意有来有回,各退一步才能做下一次,阁下认为呢。”坂本并不怵他,挥退靠坐他旁边斟酒的侍女,蔚蓝的眼睛里像是个大海,平稳中带着对狂风暴雨的渴望,对于棋逢对手自是打起万分精神面对,嘴角上扬到自己都控制不住,对面的老人打开折扇遮掩下半张脸,由上往下的俯视扫射这位年轻人,被掩盖的嘴角也跟对面的人一样,甚至牙齿的整齐的笑出来,两排牙寒光凛凛,阴影下的凌厉眼眉直直看向坂本。
“那我们这下就有商有量了,你说呢毛头小子。”
“在下自是乐意至极。”
这场你来我往相互获取自己最大利益的拉扯持续了很久,等照顾老人的侍人过来提醒,双方才反应过来夜已深,滴水未进。
“要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跟你一样优秀,老夫能省一半的心,早就退居二线养老,陪着娃娃。”老人习惯性盘着自己的珠子,摸着胡子带着遗憾跟恨铁不成钢,后面倒也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把预定好的定食抬上来,所有人都饥肠饿肚等了一晚上,那期待的眼神纷纷落在开门进来的人手上。
侍女动作轻柔手脚利落将餐食分配好,又悄无声息的走出去,训练有素的模样足以让人明白老人的家底丰厚,有钱有闲才能把佣人养的这么好。
摆好之后没人敢在老人之前动筷,不一会老人举起酒杯对下面的坂本做敬酒动作,下面的人纷纷回酒,等待老人开口。
“此次一行收获颇多,希望坂本小儿不要叫老夫失望,这是本地最好的酒就用来敬你一杯,希望你旗开得胜,喝的开心。”
坂本连忙起身回敬:“哪里哪里,言重了。如果你是您愿意帮忙我们不知道还要找多久,是我们幸运。”
关闭的障子门从外面被轻轻敲了几下,跪坐在门口的侍女连忙拉开一个缝隙,神色难看的对跪在外面请求的男人发难:“主上说了不许打扰,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过来说的。”跪在外面的男人穿的也是一身同样家纹的常服,带着讨好从袖口掏出一枚小判金递给正对面的侍女,在她开口嘲讽之前连忙开口:“是大公子传信,大公子听闻家主在这里摆宴特地请了当地最好的酒水送上来,望大人不要辜负大公子这番情谊。”
说完把身旁放着的这坛还没开封的酿酒推到侍女面前,还有本来就要给她的一枚小判金,对此侍女面色犹豫了一会,都是站在她头上的主人,这还是儿子给父亲带的礼物,虽然大公子平时做事荒唐,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坏事,思来想去还是将小判金收下,拉开纸门放人进去,叮嘱他没有下一次。
带酒来的侍人低头快步走进去,在他们喝完第一轮聊的高兴的时候,悄悄把酒的泥封之际却被手感不对觉得略微迷惑,太湿软了,像是今天刚晒干覆盖在上面一样,但想到这本来就有问题倒也没多想,跟原本的那罐做了替换,在喝完一瓶之后从被替换的那罐里装酒,动作轻柔没什么动静,做的悄无声息,确认大家都喝入肚子里之后借机退下,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不知名佣人。
“……这个酒,怎么变味了。”老人嘴刁,尝到味道不一样就放下了,转身对坐在旁边伺候的侍女神非常不悦:“怎么连好坏都分辨不出来,平时怎么训练的,是不是觉得东西都差不多就不仔细分辨,这么淡的酒差的跟马尿一样,这你都闻不出来吗。”侍女慌得立刻趴下来谢罪,本来就心虚现在更是悔恨交加,抖豆子般把刚刚放人进来的事情说出来:“是大公子、大公子特地请人来送给老爷的,下人哪里敢违逆,望老爷轻罪。”
侍女筛糠般浑身颤抖,冷汗一路留到紧贴地板的脑门,打湿面前那一方榻榻米,气压陡然下降,全部压力降落在这一个小小侍女身上,侍女此时内心的悔恨多的快淹没大海,连带着恨上了口中的大公子,更恨一小块金子就被收买的自己。
坂本出面,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举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府上公子的好意那是万分珍贵,大家都说虎父无犬子,阁下这么优秀想必大公子所选的也是不错,借着在下的面子,在此向山口老板敬酒,望我们之间的生意越做越好,友谊长存。”
说完就自己先来了一杯,仰头将杯子里全部喝下去,砸吧两下嘴巴闪过一丝怀疑逼着自己喝完了,拿着空酒杯望老人方向举起。
老人望着对面的坂本良久,低头看一眼熟悉的包装也确实是熟悉店家经常送上来的酒品,尽管面对熟悉的事物戒备放下许多,对自己儿子知根知底始终吊着一丝顾虑,思考一会还是给坂本面子抿一口喝下去,残留在口腔那股若有若无的苦酸越发明显,跟之前喝过的品质完全不一样,瞬间知道糟了。
立刻摔杯把有问题的酒扔的远远,不可控制的眩晕立刻上头,老人感觉自己眼前天花板乱的跟牌桌上的牌九,各种花点不约而同的炸开,浑身力气泄洪逐渐消散越发疲软,脱骨似的整身架子跌坐在地上,仅剩的力气支撑他死死抓着桌角,免得摔跟头。
有能力动武的皆是毫无防备被这酒整倒,哪怕是想爬起来都难,而他毫无疑问成了这场狩猎的最大猎物,刚刚还傻乐呵的坂本,一整杯下肚现在察觉不对正蹲在角落抠喉干呕,还有点力气的同伴围在他旁边给他打掩护,坂本的副官坐在他前面守着,勉强把刀立起来支撑,他的部下没有一个是能站起来有战斗力的。
跪坐在地上发抖的侍女猛地大喊,不一会就发出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听见刀割肉的闷响,随着不明情况的仆人一个个噗通倒下,喷溅的血液涂满这个房间,边上站着伺候的仆人被已经替换过的死士从被后刺杀,中心坐着的人成了瓮中之鳖,随着事情的尘埃落定,发起动作的人愈发得意洋洋,赶紧拉开紧闭的大门,放自己的同伙进来。
“……混账……愚蠢至极……”
老人只是年龄上来了思维依旧清晰,大脑想了一圈也明白什么情况,藏在阴影下如狼的眼神冒出焰火,这下心理有底没那么慌了,心底里那股气滋滋往上冒,不断吐出来的咒骂恶毒到正主都忍不住跳出来。
最后进来的人果不其然是老人的长子,那张七成相似的脸充斥着贪婪跟欲望,望着老人就像是在看准备开发的金山,哪怕长者骂他像条死狗也眉头不皱,一切都看起来势在必得,随着事情他以为的尘埃落定,他非常得意,弯腰捡起自己父亲非常钟爱的具有代表性的折扇,动作轻浮单手打开,啪的一声故意站在父亲身边左右欣赏了一番,往下望老人脑门不时抽搐的青筋,见他有火发不出来充满戾气的模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