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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华推开门走进屋内,看见纪如斯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餐桌边上吃着或许是今天的第一餐。他应该洗过澡了,带着水汽的湿发一缕一缕搭在额头,睫毛安静地垂下,白皙的皮肤透着花瓣般的粉色,湿润的嘴唇犹如汁水丰沛的果实,陈思华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纪如斯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家居服,柔软的衣料像云朵轻轻包裹住他,好似让他整个人也变得一样柔软了。听见声音他抬起头,弯了弯眼睛,像平时一样打招呼道:“你回来了。”
陈思华嗯了一声,走进厨房拿了一瓶可乐,拧开后喝了一口。可乐瓶中的气泡不断上升然后炸开,噼啪噼啪的响声扰得他有些心烦,客厅传来的细微咀嚼声也同样昭示着一个事实:纪如斯对他外出的事情没有任何好奇。
连一句“你出门了?”的问候都没有。
陈思华大口吞下那些黑褐色的碳酸糖水,过度的甜令他的舌头微微发麻,隐约间似乎还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站了一会儿之后,他捏着已经空了一半的塑料瓶,转身倚靠在门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从早上起床想要亲吻纪如斯却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酒的气味的时候,他就已经变得不对劲了。纪如斯不喝酒,至少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他连啤酒都不喝,那么他昨天晚上去跟谁喝酒了?
当然,他也可能没有喝,或许是别人身上的酒气沾到了他的身上,但过了一夜还能留下这种气味,两个人至少紧紧地拥抱过。
是谁?
陈思华所有敏感的神经都调动了起来,他实在是太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纪如斯去跟谁见了面又聊了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
于是他看向了纪如斯的手机,那是一个静静地摆在他枕边的潘多拉魔盒,他数次伸手,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胆怯。纪如斯睡得很沉,对此一无所知。
他一直都一无所知。
......
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很突然的,陈思华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他以前一直都很喜欢纪如斯安静的性格,像莲花亭亭地立在水面上,纯洁又优雅。
他想做莲叶下戏水的鱼,做花蕊上停留的蝶,乃至于一道沾染着莲香的风,他都觉得他是愿意的。
可如今,他好像越来越无法忍受平静如死水一般的湖面,其中照应出来的永远就只有美丽淡雅的莲花,无论风怎样摇晃,无论蝴蝶的翅膀如何扇动,无论鱼儿多么用力地拍打着水面,那花总是如画一般静美。
于是他想要点起一把火,将画作彻底燃烧。
他还是拿起了手机,锁屏的密码十分好猜。当他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点开微信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如遭雷劈:
你到家了吗?——方岚竹。
原来是和前男友一起待到了半夜啊。
陈思华恍惚间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虽然知道纪如斯对自己没有多少爱情,但是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揪紧,血液好像不会流动了一样,他手脚冰凉地退出了卧室,轻轻阖上门后,他走到客厅扶着餐桌坐下,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似乎察觉到了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纪如斯转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陈思华的拇指紧紧地按住可乐瓶,他知道现在是询问的最好时机,他应该尽量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的语气问他昨晚出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是不是喝酒了——纪如斯会告诉他的,他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他也绝对不会出轨。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问这种多余的问题呢?不是绝对信任吗?为什么要去问别人干了什么,跟他有关系吗?既然相信他不会出轨,又为什么要拈酸吃醋、疑神疑鬼、自我怀疑呢?
一瞬间陈思华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矛盾的想法,在纪如斯询问的目光下,他感到了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这不像他,可这就是他——被嫉妒支配的,勉强维持着理智的男人。
他的内心如此煎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人分担他的痛苦。
恶意的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难以停止。
陈思华真想告诉纪如斯,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都怪你不爱我,还对我这么温柔,让我无法对你死心无法对你放手,为什么你不能像爱前男友一样爱我呢?为什么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你偷偷去见前任还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为什么?
“思华,你没事吧?”纪如斯脸上的神情转变为担忧,他站了起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
陈思华看着他靠近自己,耳边的尖叫声越发高亢,但他说出口的声音却意外的平稳,像冬天结冰的湖面:“哥。”
你昨晚去干什么了?
“我没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感情。纪如斯将信将疑地抬起手放到他的额头上,确认了一下没有热度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陈思华捉住他的手,顺势拉到唇边亲了一下,调笑道:“你这么关心我,你更爱你了哥。”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
纪如斯害羞地蜷缩起手指,总是听到这种直白的告白,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虽然一开始他确实对陈思华没有什么想法,可是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也应该好好地对他做出回应了。
现在就说吗?还是再准备一个场合......
他抿唇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决定顺应自己的本心,回答道:“我也很喜欢你。”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连忙低下头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陈思华先是一愣,继而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因为他终于听到纪如斯对他说了喜欢,可他又觉得自己可悲,明明好不容易听到了这两个字,他却在疑心这喜欢是否出自于可怜和同情,并非真心,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才说?
完全没有预想中的高兴,他的心情反而更加复杂了。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思绪实在是太过凌乱,陈思华将它们通通抛到一边,说出自己今天早上刚刚做出的决定,“我去找了清哥让他把他的房间转租给我,他答应了。”
“诶?”纪如斯惊讶地看向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提到这件事情。
“可是房租——”
“我会找工作。”陈思华说,“这几天我都约了面试,还找了兼职,加上以前存下来的积蓄,我能承担得起一半的房租。”
见他态度坚决,纪如斯把自己想要搬家的话咽了下去,这个房子已经是相当物美价廉的租房选择了,如果现在换房子,一定会给陈思华造成更大的负担。而且他不是说想要成为电竞选手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于是他委婉地说道:“如果遇到困难就和我说,你还没有毕业,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陈思华点了点头,他到底还是没有去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倒是纪如斯敏锐地从他不同寻常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担心他多疑,主动解释道:“我昨天晚上跟我的朋友在一起聊了聊以前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回来这么晚了。”
没有必要说清楚是前男友,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这种体贴并不能带来多少宽慰,陈思华既不满他对自己有所隐瞒,又觉得自己的心思过于阴暗和狭小,或者说不管纪如斯怎么说他都不会满意的,除非他不去见方岚竹,但他又不可能真的阻止纪如斯去见他,所以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的内心颇有些绝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表面上看他只是点了点头,欲盖弥彰地说:“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我不在意。”
因为不敢看纪如斯的眼睛,所以他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模样一定非常心虚,也没有看见纪如斯看向他时脸上担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