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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纪如斯的脑子里想了很多。

首先，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所以如果造成了误会的话只需要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误会产生了吗？

他不确定陈思华听到了多少，所以现在的他有两种选择:

第一，实话实话，告诉陈思华他的前男友还在纠缠他，但是他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可两个人半夜见面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如果要从头解释的话就太冗长了，甚至会因为过于离谱也被误解为编故事，陈思华很难相信。

第二，说谎糊弄过去。

找借口说半夜饿了点了外卖，但是骑手弄错了，刚刚他在和骑手说话。

这样做的风险就是，如果陈思华听到了刚才的谈话内容，那么一听就会知道这是借口，更显得他心虚。

权衡再三，纪如斯做出了决定。想清楚后，他就不慌乱了，再开口时，已然是平常的表情和语调。

他没有错。

“是方岚竹，他来找我。”他看着陈思华说，“他说，他非常想念我，所以我刚才在拒绝他。”

听完这段话，陈思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看着纪如斯脸上平淡的表情，第一次这么讨厌他的镇定自若。

他冲动地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就不能不见他吗？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应该开门见他的。”

“你说得对，但是我想尽早和他说清楚，让他彻底死心。我认为这样做更好。”

“明明不见他就好了......”陈思华低声道。

“思华......”纪如斯看出来他心存疑虑，主动靠近他，试图跟他说明情况，“不见他当然更加省事，但是解决不了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你明白的吧？”

“这么久了......你都还没有解决掉这个问题吗？”陈思华忍不住问道。

纪如斯愣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思华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只知道他半夜醒过来，出门去寻找自己的男朋友，却发现他正站在门口和前任说着话。

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时间，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见面，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理智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疑虑，“既然你这么想要解决自己和他之间的问题，为什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解决掉呢？这不像你，你一直都是行动力很高的那一种人吧？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为什么他到现在还在纠缠你呢？我们从确定关系到现在，过了多久？”

面对他的质疑，纪如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样反驳这个逻辑。

陈思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了下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对他还有感情，拒绝他拒绝得不够彻底，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我没有——”纪如斯本能地否定这种可能性。

“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才行，我只是觉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你们不应该偷偷地见面。有什么话不能等天亮了再说吗？就一定要在这种阴间的时间点，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知道我睁开眼睛醒过来没看到你，出去找你却发现你在和另一个男人说话的时候的心情吗？”陈思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你说你在拒绝他，可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到底为什么拒绝一个人要和他见面说话呢？微信不可以吗？短信不可以吗？他半夜三更来找你，你就不觉得害怕吗——你真的对他没有留念吗？”

他一句一句地质问，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歇斯底里，说到最后，他的眼睛都红了，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看到他这副几欲崩溃的模样，纪如斯也很不好受，他觉得自己没错，可又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身边的人，他朦胧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妥当，慢慢走上前安慰他道:“这件事情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太激动，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我不想谈。”陈思华低着头，抹了一把脸，语气疲惫地说道:“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房睡了。”

说完他不等回答立刻就转身往卧室走去，抛下纪如斯一个人站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这样生气。

纪如斯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被他拒绝沟通的态度弄得有些郁闷。

“我对他真的没有什么留念。”他最终这样说道，“不管你信不信。”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赌气，陈思华听在耳朵里以为他在怪他多心，忍不住握紧了把手，气恼地躺回到床上，愤愤地闭上眼睛。

明明是纪如斯不好。他幽怨地想，连道歉都这么敷衍，像随口哄他的一样。

纪如斯还没有彻底理清现在的情况，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累又疼。明明熬夜工作已经很累了，还发生了这种不太妙的乌龙事件。

总之只要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吧？

告诉陈思华他对方岚竹没有任何留念，也没有要跟他复合的打算，这样陈思华就能对他放心了吧？

等明天再好好地对他说吧。

纪如斯叹了一口气，脚步放轻走进卧室，慢慢地躺到床上。陈思华背对着他睡着了，两个人之间有着半人宽的距离，似乎在昭示着他们之间的不和。纪如斯转头看着他，忍不住想到从前他都会贴着自己，甚至于拥抱着入睡，不由感到一丝寂寞。

又是一声叹息。

纪如斯也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的呼吸声平稳之后，陈思华转身过来，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清明，丝毫没有睡着过的痕迹。

他伸出手，却不敢触碰纪如斯。

他听到了那声叹息，觉得好难过。他立刻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冲动地拒绝沟通的。纪如斯不是那种会跟前男友纠缠不休的人，他明知道这一点，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醋意。他从没有表现过的醋意。

明明只要纪如斯待在他的身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最近却越来越不满足，他想要更多，想要完全占有身边的恋人。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太害怕了。

因为自己的弱小，他总是忍不住幻想纪如斯最终还是会离开他，去选择别人。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差距，不论是年龄还是性格，今天在餐厅见到的那个男人，是纪如斯的熟人，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身西装十分可笑，像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顽童。

无论是方岚竹还是今天的那个男人，纪如斯的身边原来都是这样优秀的人吗？......他怎么能不感到害怕？纪如斯为什么选择他呢？不、不对，是他请求纪如斯和他交往的，现在纪如斯对他的喜欢当中有几分是因为同情和妥协，又有几分是因为爱他呢？

他们是不是......太不般配了？

陈思华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如他想得那般只有一点点，那不是只要他努力就能赶上的。

漫漫年月造成了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差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改变这一切。

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最重要的是，他今晚还将这种情绪转嫁到了纪如斯的身上，一点都不成熟，一点都不理智......不像一个成年人。

他无比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