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放完毕，俨然已经是可以立即躺在床上休息了，曾经，无数个夜晚里孤零零的枕头，如今和另一个紧挨着。

江焕看着祝羽珩自己铺好床，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坐着待一会，还是直接躺下睡觉。月光透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手足无措的江焕又再次走到窗边，把窗帘缝隙拉好。

拉好窗帘的江焕顺理成章的回到了自己这边，坐下，朦胧的灯光让静谧的气氛更加浓郁，江焕伸手去寻台灯的按键。

“江焕。”

“嗯？”

“先躺下。”

祝羽珩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旦听到后就会不自觉的，不自觉的去按她说的做，让江焕忘却一切的追寻。

江焕乖乖照做，躺下，双手贴着腿侧，她忽然感觉有点像军训的站姿。

“转过来。”祝羽珩来了拍江焕的腿，感觉这人像块积木，自己按一下才动一下。

“奥。”

江焕整个呆呆的，她本打算明天自己在家，随便喷一喷药就好，喷雾只要范围够大，也不用担心无法覆盖患处，但此刻，静谧的夜里，祝羽珩的声音像羽毛一样飘进了她的心绪里，静止了所有的思绪。

祝羽珩晃了晃手中的药剂喷雾，江焕穿的是和自己同一款的浅灰色睡衣，时空里消散、融聚循环往复。她把江焕的睡衣慢慢掀起，青紫色的伤口露在眼前，祝羽珩微微皱眉，此刻再也顾不上时空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飘渺。

“疼不疼？”看着一片青紫的挫伤，祝羽珩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触碰，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皮肤，她恍然，止住了动作，再把手中的喷雾瓶晃了晃。

江焕有点怕痒，指尖交映在腰侧的那瞬间，她努力地控制着不动，感觉心里麻麻的、痒痒的。

“还好，已经不是很疼了。”

空气凝滞，偶尔的一两句话在橘色的暗灯下四散，祝羽珩轻轻的叹了口气，都这般青紫色了，又怎么可能不疼，她按下喷雾，药剂在空气中四散，凉凉的，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江焕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正在与凉爽的药剂抗衡，她刚想放下衣服就被祝羽珩拉住。

“等一下，药还没干，你再趴着躺一会儿。”

江焕放下手，胳膊耷拉在身侧，她把整张脸直接埋进枕头，嗅了嗅带着松木洗香味的枕头。

看着身旁极其听话的穿着一身浅灰色睡衣江焕，把整个人埋起来，祝羽珩忽然觉得她像是一只委屈的狗狗，悻悻地趴在那里等着主人的安慰。而自己心中四散的心绪，她仍然似是在迷雾中，她想自己年长一些自然要多照顾一点江焕，可是她又觉得好像已经不止如此，未知的方向令她迷茫。

当迷茫的心绪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时，往往心已经有了归属，待日出的光散尽迷雾，便可全见坦途。

等待的这几分钟里，祝羽珩反复看着药剂瓶上的说明，即使她已经看过了一次，两次，三次。

“好了，转过来睡觉吧江焕。”

祝羽珩把浅灰色的睡衣放下，动作之轻，仿佛是怕薄薄的睡衣压到患处再给那人带来痛感。

江焕整个人原地转过来，额前的头发有些毛毛躁躁，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祝羽珩，又撇开视线。

“这个药，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活血化淤，记得按时用。”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祝老师。”江焕看了看祝羽珩，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药剂瓶。

“睡觉吧。”祝羽珩将橘色的暗灯关闭，黑夜瞬间充斥进来，她躺了下来，目光渐渐在黑夜中清晰。

旁边的江焕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贴着床边，呼吸逐渐有规律，进入了梦乡，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祝羽珩看着身旁像个小粽子一样的轮廓，忽然有点可惜，可惜黑夜里看不清她的样子。

时间在静谧的黑夜里放缓了脚步，祝羽珩习常性失眠，她把自己融进黑夜里，只不过今天身旁的呼吸声让她的心绪仿佛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位置，很安心。

睡熟了的江焕伸手抚去挡在脸上的头发，同时身体向旁侧翻转着，而那边不再是床而是空处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祝羽珩看着江焕的身体即将朝着床的空处翻去，她顾不上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整个人跟过去，揽住江焕的腰，把她带回床上。

祝羽珩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动着，眼前的人呼吸均匀，一呼一吸，温热的呼吸在祝羽珩面前化开。

忽然间，黑夜里，无数个江焕在祝羽珩脑海里闪过，时刻充满活力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江焕，望着花草轻声说话发呆的江焕，说到热爱闪闪发光的江焕，受到委屈神情无措的江焕，强忍疼痛努力微笑的江焕，和此刻在自己面前安然呼吸的江焕。

小太阳此刻是沉静的，沉静地躺在祝羽珩的身边、面前。剧烈跳动的心脏确实是因为那片刻的担惧，但祝羽珩明白自己或许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止是因如此。她已经不知不觉的，在悄然间关注着江焕的一举一动，就像是阳光无时无刻的照拂着大地，无法分离。

可是，“又会有什么结果？”祝羽珩心里思索着，几分苦涩涌上心头，三个月的时间一到，她就像是那鸟儿般，将要奔赴她所期待的未来，而自己还是停留在原地，就像是此刻的夜晚，太阳已然退去。

黑夜，请原谅我此刻纵容着自己的心绪吧。祝羽珩在黑夜中凝聚着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眼前的人，抬起扶在腰间的手，循着空气，来到江焕的脸庞，纤细的手描绘着脸庞的轮廓，她终究没有舍得触碰下去，她放逐情愫，在黑夜中流浪。

就在这沉静的夜里，祝羽珩做出了自己选择，即使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即使要看着鸟儿飞向远方，即使太阳终将在自己的生命里落幕，又在他处升起，那就让她做一段时光的过客，无论以何种身份，陪伴着此刻的江焕，就好。

心动往往只是一瞬间，但事实上却早已浸润心田，只是愚钝的人儿此刻才发现无法抑制的情愫。

最后，祝羽珩回到自己的位置，沉沉睡去。太阳悄悄地爬上云端，熹微的光驱散黑夜，照进祝羽珩的梦中。

嗡嗡嗡……枕边的闹钟震动着，祝羽珩从困顿的梦中渐醒，她摸寻着手机，关闭闹钟，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初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朦胧地播撒进来，一旁的江焕还在安静地睡着，睡得恬然。祝羽珩看了一眼江焕，小心翼翼起身，把被子叠好，下床，带上卧室门。

“喂，你好，你的外卖到了，请问楼下门铃是多少？”

“已经给你开好门了，”门禁遥控都大差不差，祝羽珩直接给外卖员点开了门禁锁，“在十二楼，电梯直接就能上来。”祝羽珩看了一眼卧室门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就像是窗外伴着晨风摇曳的花草，陷落柔光中。

祝羽珩拆开外卖包装，按份摆好在餐桌上，餐点都是按着江焕早晨在行里选餐的喜好来的，各种花样少而精。

卧室外，祝羽珩已经摆好了早餐，卧室里的江焕也迟迟醒来，睡眼朦胧间江焕揉了揉眼睛，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她坐起来，整理着散乱的头发。

嘎吱，卧室门被轻轻的开启，柔和的目光探入，“你醒了，早。”祝羽珩看着初醒的江焕呆呆地直着身子坐着，夜里难寐的困顿和梦中难解的愁绪仿佛在此刻散尽。

“早上好，祝老师。”

江焕嗓音带着清晨的哑，她清了清嗓子，看着已经站在门口、换好衣服的祝羽珩，阳光在祝羽珩的背后争先恐后地钻进卧室，柔光映着周身，江焕忽然觉得，早上醒来能够见到祝羽珩，见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是一件十足幸福的事，如果能每天这样，她将…….她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竟然，想到如此，她们又怎会天天晚上睡在一起，天天早上又第一个见到彼此，恍然间江焕的心里又惆怅起来。

“发什么呆，”祝羽珩轻声笑着，“快起来洗漱，早餐已经买好了。”

“好的！祝老师，我这就起来。”江焕闻言整个人清醒了不少，睡倦离去，她决定暂时放下自己那小小的惆怅，至少此刻她能见到祝羽珩，无论未来，已经弥足珍贵，她就这么仰望着她，已然足矣。

江焕迅速地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来到饭厅，发现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盖着透明盖子的小盒子，盒子里面有豆沙包、小包子、水晶虾饺……还有一碗绿豆粥和鸡蛋。

“还看什么，愣着不动，快吃。”

“奥，奥，好的祝老师。”江焕回过神来，喝了一口绿豆粥，她眼睛亮了起来，这粥是甜的！

祝羽珩之前观察到江焕每次在食堂盛完粥都会向孟姐再要半匙白砂糖，就这粥的热度，搅拌融化。

“你喜欢吃甜的？”

“嗯嗯嗯。”江焕点着头，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小太阳似的双眼在清晨又开始绽放光芒。

“普通的粥太寡淡了，感觉还是咸一点或者甜一点的更好，不过还是最喜欢甜的！”

祝羽珩点点头，喝了一口碗里的粥，淡淡的甜味从口腔中四散。

喝了几口粥的江焕开始拆一个油一个的透明盒子，她感觉有点像拆盲盒，虽然能看到里面是什么，但是期待的心情却是一样的，她每拆开一个就会哇一下，带着些俏皮。

“好啦，别哇了，夸张。”责备的字眼里却不带一点责备的语气，甚至透出些许宠溺，祝羽珩心里觉着有趣可爱。

“好的领导，一切听从领导指挥。”江焕感觉到了祝羽珩心情也不错，整个人放松起来，脱离了工作环境的纷扰，距离感在消融，“领导您先请。”江焕把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

“嗯，还可以，你也尝尝看。”

江焕也夹了一个小笼包，暄软的外皮，油而不腻的猪肉圆子馅，搭配起来十足美味，“嗯～！人间美味。”

真是人间美味，人间真美，美往往就在身边，隐匿在简单平淡的生活里，隐匿在这样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