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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月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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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款待李予,姜果大老远往市区跑了一趟,预定了一家餐厅的菜肴,晚上七点,餐厅准时把饭菜送到正月堂门口。

满汉全席上桌,三个人一直吃到晚上八点。

入了夜,时间总过得非常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几个上百上千上万岁的老登的夜生活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李予按照张迟默的指使洗澡换了睡衣,十一点整,准时上床。

见李予入睡,张迟默施法关了正月堂的大门,一路走到二楼的书房。

再三确认李予的卧室没什么异动后,张迟默叫来姜果,开始嘱咐:“他这通体的灵力,你看清了?”

姜果敷着面膜,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楚:“看清了。”

张迟默面容严肃,透过窗户看着李予的卧室,叹道:“后南塘异动,锁灵咒也跟着不安宁。若是教不好他,日后当真成了祸患,这万年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三哥,我瞧着李予心地至纯,不像会为非作歹的人啊?”

“他心地至纯,是因为喝了我的血。”张迟默抬手施法,散了一个咒符在李予的卧室上,“若是早知道他会幻化成人形,千年前我就该把他带在身边。”

姜果凑到窗户前,看着那张咒符三成无数片荧光,问:“三哥,我们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不是自寻死路吗?”张迟默说,“且教化着,在我手底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万年前那场恶战似乎仍在眼前,那迷人眼灼人欲的邪祟魔障似乎仍然阴魂不散,天边那道怖人醒目的疤痕,也似乎一直未能被补全,仍旧活灵活现。

大战中惨死的生灵,他们的哭咽声和求救声似乎一直蔓延至今,从未消失过。

姜果面露难色,不过总归天塌下来有张迟默顶着,既然他都开口这么说了,必然是有把握的。

姜果说:“好,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说完,她顺着张迟默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定睛看了一会后,沉思道:“不过,三哥,李予的尧线好奇怪,是弯的。”

张迟默盯了姜果一眼。

姜果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一个劲地说:“尧线随人脊椎而生,六界众生皆有之,只见过透得看不清的和短得看不见的,还没见过弯的。”

姜果的话不错,李予的尧线确实是弯的。

尧线是众生立足世间的根本,于人而言,尧线生则人生,尧线断则人灭;于神仙妖怪而言,尧线则象征着法术和灵力强大与否,是地位的象征;于鬼,尧线则是他生前的证明。

人的尧线若是没了,人会死,六界其他生灵却不会因为尧线的断灭而寂灭。

众生的尧线都是隐隐浮在脊椎之下,并不紧贴着脊椎,但由于挨得太近,让人觉得尧线好像是伴随脊椎而生的。

尧线,实则就是一条横穿过人背部的直线而已,自后颈生至尾椎,会随着躯体的转动而转动,十分灵活。

李予的尧线,却是弯的。

张迟默说:“可能是脊椎侧弯吧。”

姜果:……

此乃神医也。

*

心地至纯、“脊椎侧弯”的李予安安分分地睡着,本是个香甜的美梦,中间还有众多人间美食,可是一眨眼,他仿佛步入人间炼狱。

此间烈火灼烧,岩浆迸发而出,山与月、木与云,都成了烈火的燃物。

而他,他浑身挂满了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当啷”的响声。

见此状,此情此景,他便知道自己要逃,随后唤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离岳,挣开了浑身的镣铐,运灵一跳,跳到了某一山头上。

他向山林深处走去,烈火的灼烧味环绕着他,阴魂不散。

他转过身,四处寻找出口,可踉跄了一路,弯弯绕绕走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出口在哪里。

果然,他变得恼怒不堪,这便挥刀向前,打算直接劈开这座山。

运灵之际,他发觉眼前之景愈发清晰,他能看到昏暗的世界之中有什么柔和的物什,似乎是一道窗口。

最终,他挥刀劈了下去。

“啧啧——!”

短刀锋利的刀刃迎着山风作响。

忽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短刀随之顿在空中,杀气四处逃窜。

李予睁开眼来。

嚯!这夜可真是热闹啊!

张迟默正躺在床上,一只手握住李予的手腕,警惕地看着他,问:“李予?你怎么在我床上?”

李予当即吓了一跳,短刀从他的手中掉落,张迟默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

李予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着四周,直到张迟默下床把灯打开,他才认清,这不是自己的卧室。

这间卧室更加宽大,且更有生活气息,书柜上放的不是古董就是书籍。

卧室的灯光照得李予心里发麻,他根本没法回答张迟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方才在梦中,他分明看清了张迟默的脸。

他分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机具诱惑力,对他说:“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能重获自由。”

他不是张迟默的刀灵吗,为什么会想要杀了张迟默?

李予按下自己狂跳不已的心,惴惴地看了张迟默一眼,看清张迟默手里的短刀正是离岳后,他嗫嚅一番,坦白说:“我做了噩梦。”

闻言,张迟默也暗自松了口气。

“你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做噩梦是正常的。就是梦游的习惯不好。”说着,张迟默推开窗,看向楼下庭院中李予的卧室。

果然,房顶上的咒符已经四分五裂了。非但如此,那房顶还萦绕着一层黑乎乎的煞气,死命地想往屋子里钻,但碍于张迟默仙灵镇压,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来普通的咒符仙术是压不住李予身上的灵力了。

只得张迟默自己来压了。

张迟默环手将离岳收下,说:“你反正也到楼上了,不如就跟我一起睡吧。”

李予一头问号:“啊?这样不好吧?”

张迟默抿嘴,走近了拍了下李予的脑袋,说:“你是我的刀灵,从前与我并肩作战,现在我和同床共枕,不是再合理不过?”

李予挠挠头,思索一番,觉得好像确实没问题。

见李予没什么异议,张迟默重新走回床边,一把把被子拉开,回头看着李予,说:“你睡左侧。”

张迟默的床只有床头靠墙,右侧正对着他的书柜和书桌,左侧则对着窗户,床下铺着地毯,床头柜上还搁置着一个台式闹钟。

李予咽了口口水,走近了,脱鞋踩在地毯上,随后看着张迟默。

张迟默懒散地靠在床头,似乎并没有把刚才李予的“谋杀事件”放在心上,全然当做是李予的水土不服。

他的眼眸因困意洇出水来,在灯光下泛着光,就这么切切地看着李予。

李予梗直了自己的脖子,心想,桃花眼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日后是要天天对着这一张脸,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万不能如此不矜持,随便看一眼都不自在,岂不是太丢人了。

他深呼了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这是你的主人,没关系的李予,这是你的主人。

“愣着干嘛?”一道清澈柔和的男声响起。

李予循声看去。

张迟默一笑,伸出自己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枕头,说:“上床啊。”

草。

李予干脆地掀开被子,随后背对着张迟默,扯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说:“睡了。”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拉过被子之后就卷着被子背过身,一床被子就这么盖在了他的身上,人影都不见了。

一点被子没捞着的张迟默:……

幸好他还有另外一床被子。

张迟默拍了拍李予的后背,随后转手变出来个绿宝石吊坠,说:“李予,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李予依旧蒙着头,闷闷地说:“什么?”

“护身玉,驱邪避祟保平安的。”

李予倔强地说:“我乃万刀之王离岳刀灵,世间没东西伤得了我。”

“别犟,”张迟默又拍了拍李予的脑袋,“拿着,若是你遇到什么意外,我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哦。”

李予窸窸窣窣一阵,随后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张迟默失笑,把吊坠放进了李予手中,又嘱咐了一句:“这吊坠有我的灵力,千万别弄丢了,不然我找不到你。”

李予依旧闷闷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

张迟默略一挑眉,心想这愣头青年纪不大,气量倒是不小。

他下床给自己抱来一床被子,关了灯,入睡了。

*

翌日下午三点,张迟默领着李予从理发店出来,仙居路一代车辆众多,两人一同往十字路口那边去。

路上,李予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感觉整个头轻松了不少。他克制住施法照镜的欲望,紧紧跟在张迟默身后。

昨夜张迟默给他的吊坠他已经安心带好了,但他总觉得张迟默一定看出了什么,可张迟默一句话也不问,令他十分苦恼。

如果张迟默问了,他倒好解释。他是张迟默的刀灵,无端无故的,万万不会去害张迟默的。他之所以做这样的噩梦,还会梦游到张迟默房间里“行刺”,还是和锁灵咒有关。

万年前他往乱世之王身上捅了一刀,身上带有这妖魔的煞气,如今锁灵咒松动了,他身上的煞气也东山再起。

若非如此,他是万万不会动张迟默的。

他对张迟默可是忠心耿耿。

虽然他们也没相处几天,但是他感觉得出来,张迟默是个好主人,他也是个好刀灵,往日并肩作战,今日同床共枕,往后还要长长久久,日子肯定得过得和和睦睦的,这才是典范。

等红绿灯之际,李予搓搓手,打算把昨天晚上做的梦跟张迟默坦白。

街边一个摆摊的大爷推着他的小推车走了出来,照例吼了营业的第一嗓:“烧饼烧饼,外酥里嫩,口感丰富,酸辣可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李予瞥了一眼,正巧那个大爷也在往这边看。

大爷冲他一笑,他有点懵,扯了扯张迟默的衬衫,问:“这个大爷怎么冲着我笑?”

“他想让你买烧饼,”张迟默反扯了一下李予,“绿灯了,走。”

说完,张迟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李予愣了一下,随后赶紧迈开步子跟上。

三点正是午休后的时段,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困醒了,精神莫名其妙地矍铄。

原本平稳的车水马龙中响起了一道躁动不安的引擎声,李予刚跨过斑马线,就感觉背后妖风四起,还不等他回头,这妖风就先吹了过来,把他刚理过的头发给吹炸毛了。

他回头看去,一辆显眼的红色跑车扬长而去。

轰隆隆的引擎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还留下了一阵历久弥新的车尾气。

李予咳了两声,问张迟默:“这是人类的新坐骑吗?”

问完,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一沉。

他低头看去,果然,那个吊坠现在在闪。

为了防止有人看出异常,他连忙把吊坠塞进了衣领里,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张迟默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藏吊坠。透过白色的体恤,他能看到吊坠在闪烁,不时便销声匿迹了。

张迟默微微眯起眼睛,和李予对视了一眼,说:“那不是活物,叫做跑车。车上有只妖怪。看来正月堂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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