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战山河 > 第608章 第六零八章 三千尘甲(2)

第608章 第六零八章 三千尘甲(2)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六〇八、三千尘甲(2)

祝龙稍稍一怔,攥握银枪的手不自觉收拢。

这时几名参将紧随其后,从帐中走出,一个个血气上涌,嚷嚷着要出兵应战,俞念城绕着几人走了一圈,专盯他们手中的兵刃,最后还是跑回祝龙身边,扯着他银枪上的红色枪穗,执着道,“祝世伯,他们的兵刃都不适合叉鱼,还是您的银枪最好用,您就陪念城去一趟吧,好么?”

祝龙还是没动。其中一名参将上前,想将小娃娃抱走,哄着他说,“念城乖,你祝世伯是要去杀敌,为十八骑的叔叔伯伯们报仇,这是不能耽搁的大事,我找个柴火兵带你去叉鱼,好不好?”

念城被他抱着,也不挣,仍然盯着祝龙,“当年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从年尾等到年头,他也没回,祝世伯不会骗人吗?”

祝龙的身体微微一动,小娃娃这句话仿佛一盆冰水,将他冲顶的怒火从头到脚浇灭,荡然无存的理智稍稍找回来一些,充血的眸色浅浅泛灰,一点点有了回音。他随即将盔甲一卸,从石缝里拔|出银枪,又从参将手里接过念城,“走,先去叉鱼。”

向东流的栎木河渡,入夜泛起鳞光。

两岸山崖笔直入云,银汉上,悉数散落着辰星,明灭闪耀,像是一双双已故族军将士的眼睛。

忽然,耳边传来“哗啦”一声水响,俞念城个子矮小,根本拎不动银枪,只能拖着枪杆,奋力地在浅滩上扫,结果半晌过去什么都没扫着,倒是把自己浑身弄得透湿。

祝龙却当没看见,坐在岸边,一声不吭地发愣。答应了这小娃娃来叉鱼,结果刚坐上片刻他又后悔了,此时盯着江面,恨不得盯出个水窟窿,只想变作一条长了利齿的鱼,游到河对岸去,将那些水师战船统统啃烂。

小娃娃回头瞧了他好几次,他都一脸的生人勿进,眼神恐怖得能吃人,还阴沉沉地喘着粗气,无奈只能闹些动静出来,盼着他能与自己搭个腔。

好不容易,当自己的银枪再次被俞念城摔进水里时,祝龙终于有了反应——

“枪不是这么用的。”

“我是要做大夫的,不会使枪。”

“鱼也不能这么叉。”

“我平日都帮太爷爷舂药,不叉鱼。要不,您教我?”

“我没空。”

祝龙向来犯疯瘾的时候,都没法好言好语地与人说上一句好听话,上到鹤发老苍,下到黄口小儿,他都一视同仁。理智和耐性于他来说,都是不要命的吞金兽,哪回犯病不是见血要命,知事断案全靠揣度和猜忌,从来不论实证,上回还因为烛山亡族之事冤责谢冲,把他揍了个半死。二爷骂他是娘胎里带出的秉性,空长着魁梧身,心眼却比针鼻还小,活到不惑之年还一副没断奶的小儿模样,要么重新投胎,否则这辈子只要遇上冲撞自己的血光,就只会闭眼发疯。

二将军嘴毒心狠,这是连祝家的老母亲也一并骂了。

混账事干多了,祝龙自知理亏,所以回回骂他,他都不敢反驳。

索性渐渐地,他也在千难万险中磨砺出了那么一丁点耐性,知道人人都为了自己好,知道谢冲这些年如履薄冰,无时无刻活在悔愧中,知道鹿云溪为了自己遭了多少罪,临死时有多冷……知道自己不是东西,再若冲动冒进,是会遭雷劈的。

可这次不一样,三百族军因自己一朝误判而惨死,寸寸血骨,近在眼前。

“祝世伯,您和我大伯是怎么相熟的?”不知什么时候,念城已经跑回岸上,坐到了祝龙身边,开始拧他裤腿上的水。

祝龙转头瞧着他,小小的一只,不回答就像是欺负人似的,“我们都是燕云十八骑,要说真正相熟,是那一年烛山闹鼠疫,你们俞家的灵药救了我烛山上百条人命,我祝家欠你们老俞家太多,就算押上我这条命,也还不起。”

“百十条命……那还真是欠了挺多呢。”小娃娃忽然变了个语气,巧妙地绕开了他话音里暗藏的死穴,偏不往“出征报仇”的话锋上引,又问,“非要一命抵一命才算还?”

“嗯?”祝龙一愣。

小娃娃从手边拽起银枪,往祝龙手里一塞,“世伯,那您就去叉鱼吧,叉回一百条鱼,欠我俞家的债就算还完了,是要去前线送死,还是……还是那什么,随便您,我主要是怕您回不来,回头我找谁算账去?”

“……”祝龙人傻了,手里的传家宝仿佛一瞬间真变成了鱼叉。

他无语凝噎,心里虽然火烧火燎,然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恩人在前,哪怕这小娃娃要自己给他下跪磕一百个响头,他也没有二话。

于是认命地抄起银枪,卷起裤腿,一脚踩进刺骨的河水中,叉鱼。

身后不远处的几名参将还直愣愣地杵在军营门口,等着他号令出兵,这会儿定睛一看,他们的大当家竟然真的在叉鱼?

冬日的鱼儿都藏在冰层下的深水中,浅水根本没有鱼,祝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捞回来十来条搁浅的病鱼,刚一放进水桶,扑腾了几下,就死了一半。

天野泛起鱼肚白,这一夜平静翻过,小娃娃下了“军令”,次夜还要来。

十几尾鱼这么半宿地叉下来,算是彻底消磨了肚子里的火,祝龙只觉这叉鱼简直比出征还累,这会儿蹲在篝火边烤他的湿衣,彻底冷静下来后才突然觉出不对劲,“小子,你方才说的话……怎么这么耳熟,再背一遍给世伯听。”

俞念城也不怯他,立刻将前半夜关于“叉鱼换命”那番话又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简直是烂熟于心,连打磕巴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祝龙这才咂摸过来劲儿,磨着牙,“小子,这话是谁教的?”

“小世叔啊,”念城倒是诚实,朝他眨了眨眼,“一路下山,他就要我反复默诵,还嘱咐一定要背着太爷爷。对了,他还学您说话来着!您昨夜出兵的反应跟他学的一模一样,连插枪的动作都不带错的,小世叔可太神了呀!”

祝龙“嚯”地一下站起来,大骂,“好你个烈衣,真当老子没断奶,找个六岁的小娃娃来拦老子出兵!”

念城抬头仰瞧着他,又眨了一下眼,“就这句,他也学到了。”

“……”祝龙简直出离愤怒了,牙齿磨出血花,“他还教了你哪句?”

“没了。”念城真诚地摇头,“我默下的词就背到这。小世叔说‘鱼上岸,篝火兴,您的心就该定了。’后面的,让我自己应对。世伯,我其实不太懂,您昨夜要是真的带他们杀出去,会出事吗?如果会出事,那念城也是要拦您的。”

这是一出奶娃娃单方面配合祝龙演的诛心戏,帷幕落下时,没成想竟这么伤。

祝龙五味杂陈,烈衣知道若自己亲自出马,必然拦不住他,于是迂回使计,步步为营。他要整军备战、分兵勤王、挽救族脉……还要抚定自己这不安分的乱心,自己还在这火上浇油。

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从心底滋生。

木桶里还有两尾活着的鱼儿,正翻着肚皮吐泡,也快不行了,祝龙立刻拎起水桶,反手倒回了河里,转身抱起念城,往军营的方向走。

小娃娃搂着他的脖子,好奇问,“您怎么又把好不容易叉来的鱼儿放了?”

祝龙道,“死鱼抵不了人命,欠你俞家的账,不能这么算。”

“那要怎么算?”

祝龙步子一顿,“拿八万水师的命来算,一人命,千人抵。”

“那咱们可赚翻了。”念城刚要开心,忽然又紧张起来,“那您还要出兵?”

此刻,在营门口急等了整一宿的参将们终于敢围上来,纷纷追问什么时候出兵杀敌。祝龙右手颠着娃娃,左手用银枪挑着个木桶,吩咐他们,“叫火营的兄弟们扎几条竹筏,没屁事干的,都去河里抓鱼!”

“啥?抓鱼?”几名参将炸开了,不出兵,改抓鱼了?!

“我小世侄要吃鱼!”祝龙将银枪往参将手里一丢,“你们几个听好了,从今天起,一直到正式接到出兵令那一刻,祝家军从上到下,顿顿鱼肉,顿顿酒!”

又颠了几下怀里的小娃娃,笑说,“走,找你太爷爷下棋去,这会儿太阳出来了,他老人家也该醒了。”

当日,栎木河西岸扎起数十尾竹筏,没排岗的祝家军全兵出动,都聚在渡上抓鱼,营中一片祥和,再不见任何出兵的迹象。

栎木河东岸,一艘伪装成寻常渔船的艨艟泊岸,跳下了一名信兵,快速穿梭过东运水师的临时军营,钻进了中军帐。

“康将军,属下方才从西岸过来,祝家军已经暂停了出兵河东的动作。”

主座的这位康姓将军是现任东运水师的副总将,名兆朴,刚过不惑之年,差不多与祝龙同岁,所领艨艟舰是水师的先锋军,自十六岁起就通过兵部考课,选授至海郡东州,自此追随姜氏,是姜家一手提拔的心腹将领,已统兵二十余载。

康兆朴乍一看竟不像经年号令海战的武将,身长体瘦,眉线明朗,颧耳高耸,发须浓密,一副文生儒臣的傲气,然而那双眼睛却不多见,是一双残忍好杀的“蝼蛄目”,悭吝冷血,阴鸷算计,不见半分予人福泽的善意。

听完信兵的反馈,康兆朴脸色阴郁,“祝家军竟如此能忍,很好,那就看你祝龙能忍到几时,继续使艨艟舰朝东岸挑衅,若还不出兵,就送几件箱尸过去。”

“是!”

次日晌午,五箱装有三百族军“尸穗”的血箱子被送进了祝家军营,箱中附信“作茧自缚”四个血字,简直是将“挑衅侮辱”写到了脸上。断骨的血斧一朝砸进祝家军营,几位参将全部炸开了,两位年长些的老将直接气晕了过去,含了半颗养心丹才算挺过来。

然而无论敌军怎样侮辱,祝龙始终缄默不语,不是在帐中与俞老下棋,就是在帐帘边点起篝火,给念城烤刚罟来的鲜鱼。

“他们要送什么,骂什么,随便他们!吃鱼,喝酒!”

于是,捕鱼的竹筏继续泛舟河渡,祝家军挑灯夜钓,江北一派和谐。

水师的血箱送去一只,祝家军就殓一只,送十只,就殓十只,就是不出兵。

东运水师几次三番以各种手段威逼挑衅皆不见成效,祝龙仿佛一个漏气口袋猝然间被人扎住了封,传闻里搁不住事的性子,竟突然变得如此忍辱。

不出兵,就试探不出祝家军的底细,就没办法借机消减其兵力。

自来稳如泰山的水师总副将,此刻有点上火。

水师大营中,几名分管船舰的海将被康将军叫进了中军帐,子夜刚过。

“康将军,末将觉得,祝家军在有意拖延时间。”一名海将道。

康兆朴若有所思,“说说看。”

那海将道,“据信兵探报,祝家军擅攻城和陆战,并没有能与咱们对阵的海具,是以一直都是利用两岸地势,借滚石檑木攻击我军的艨艟舰,阻止我军攻破剑门关。可自昨夜起,他们就再没有任何出兵的动作,末将猜想,他们会不会已经猜出了咱们的策略,打算用北岸主营的一片祥和混淆视听,转攻咱们的后墙。”

“你是说他们要派兵攻击咱们隐藏在后方的楼船?”另一名参将蓦地一惊。

康兆朴身侧的心腹适时递话,“栎木河东西贯穿中京平原,水系庞杂,支流繁多,光是适合泊楼船的水渡就有十几处。咱们的十五艘楼船眼下就停在栎木河东南方一个叫‘栎京湾’的地方,那里偏僻,还有中京大营的兵马帮忙看护着,祝家军要是想趁机偷袭,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能轻敌。”康兆朴的左眼眯起一道细缝,紧盯着舆图中“栎京湾”的泊船水渡,算计着,“若单单是祝家军还好说,可眼下十八骑族军已经与他们碰了面,他们族系里有一脉可是当年水战中的布雷翘楚,韩氏,‘火毒混江龙’。”

“难道……他们是要效仿赤壁之战,火烧我军楼船?”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将鄙夷地笑起来,“眼下可是隆冬,一直到入春都刮西北风,烈衣再神机妙算,能逆得了天?他上哪儿去借那阵‘东风’,真当自己是诸葛再世了。将军,让我带人去人疆马道,把那什么‘火毒混江龙’全部料理了!”

“世叔莫急。”

康兆朴向来心思细密,布战时尤其谨慎,自来对阵敌军都要算计好每一艘海船的位置,甚至每一名士兵的走位,只打十拿九稳的胜仗。扬帆号一响,就连浪高风长他都了如指掌,却也因为太过谨慎,总被人说束手束脚。不过,就是这样一名谨小慎微的海将军,二十多年来在楼船的部署上,没错过一招——

“世叔啊,您老还是这火爆脾气,不忙事,待侄儿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