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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第六二六章 三千尘甲(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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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是要干什么!”俞老爷子气得直跺拐杖,指着一群人怒道,“你们这些老家伙,就没有一个发现端倪吗!凭着那两个小娃子,把咱们统统耍了!”

韩通也是气恼,原以为韩氏布好火毒后就要响应子夜终战,没想到竟是第一个被骗到了这。如今下山的路已彻底被他们用毒蛊封死,除非跳崖,否则只能坐在这观景台上,耐心地吃茶观战。

各族互相交底,一下子就把火拱起来了,纷纷嚷着要用命填栎京湾,和水师楼船同归于尽。

这边正闹腾着,那边山涧里助阵似的,传出几声火响!

众人往山下一瞧,原是竭海若河的三处河湾炸起火烟,黑尘弥荡山谷。

同时,又见从南海郡朱礁港起锚的外海战船破风向南,黑压压数十艘船舰深入内港,像是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巨山,威压北进。

“你们看!那一艘艘的是海鹘!”

十八骑遗部中的“辕毂船造”唐氏历来专攻造船,识得现存于世的一切船舰,是以一眼就看出正全速北进的战船是海寇们常用的远帆舰——“海鹄”。这种船前大后小,左右侧舷下置浮板,形如鹘翅,无惧滔天大浪。(注2)

“海寇的船怎么也进内陆了!”

“还非得选在今夜,这不是更乱了么!”

火越拱越大,十八骑族军执意赴死,甚至有人要从崖顶跳下去,以尸填海,阻拦海鹄北进。正当所有人争执不下,阿灵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

“谁都不许下山。”

她的嗓音若雪后柔泉,腼腆却掷地有声,“殿下有令,此战,十八骑族军不销一火,不伤一人,务要完整保全遗脉和传承,绝不重蹈三百勇士自甘殉难的覆辙。还请诸位叔伯安置于天吴山极,饮茶观战,莫要逞一义孤胆。正所谓上兵伐谋,其下攻城,以身填海是下下策,万不可取。阿灵受命,斗胆在此拦诸位长辈一步,若有人敢违抗军令,执意往山下跳,就别怪我召来虫烟,邀诸位睡个好觉。”

“……”众人皆寂,没一人再敢多言。

念城最是通达共情,从一个长老的怀里跳下来,跑到遮雪的亭台上,拿起一个红色的果子放进嘴里,笑着解围,“爷爷,这果子很甜呢,您也来尝尝吧!”

俞老爷子无奈叹气,终是往后退了半步,妥协了,“丫头,既然‘上兵伐谋’,那老头子还想多问一句,这些海寇怎么会突然起锚内陆的?”

“是殿下下令开海,故意引他们来的。”阿灵直言。

俞老爷子闻此一惊,急问,“拿什么作引?”

“就拿林氏一族藏匿于南岭雨林中的三座金山——八音峡,明犀涧,蜉蝣海。”

阿灵指向竭海若河上三处正在炸火的地方,再无隐瞒,“林戚杉将他这些年敛财所得分成三座金山,分别埋在这三个地方。海寇向来有利必图,没理由放着三座金山闭眼不吞;况且,他们自始至终只想要钱,并不想接纳已经落魄成丧家犬的林氏一族前往斧礁门避难,再为日后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若能只吞林氏族产而不接纳其族人,才是当前海寇奉允的上上策。于是殿下借此机会,将三座金山的具体位置放去了斧礁门,饿极的海兽一闻见铜腥,必然会为了夺宝,起锚出海——这不就来了么。”

说到这,阿灵才又腼腆地笑起来,“俞爷爷,这些话都是两位哥哥教阿灵说的,我默了很久呢,绝无虚言。”

“可……”俞老爷子不由担心,“祝家军被拖耗在剑门关外,如今只殿下和二将军两人,援军有限,他们还分两线作战——栎京湾泊楼船百艘,近万兵众,南海又来了数十艘海鹄,急着攀金山,夺宝贝,敌我兵力的悬殊太大了……栎京湾和三座金山之间相隔一个琴水,得将他们连在一起,才能集中兵力破敌啊……”

后面这些麻烦阿灵不知道,哥哥并没有告诉她,她也担心。

可她告诉自己不能慌,努力定了定神,道,“殿下还说,此战谓‘鸣砂之征’,共三响——第一响‘引风至’,响在剑门关外;第二响‘抟风起’,响在竭海若河的三座金山上;最终响‘青萍末’,响在琴水上的十里亭江。他还说,就像新岁除夕夜,家家户户放鞭炮一样,请诸位叔伯安心吃茶观战,勿骄勿躁。”

“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阿灵暗暗地想,哥哥不会食言的。

八音峡,鸣沙第二响。

所有战前许下的承山诺,都将九死一生。

远海番邦制的火炮远比内陆的造物猛烈,为夺林氏族产,海寇此番出战简直下了血本。大火先是引燃了南岭雨林中的枯杉,进而燃起熊熊大火,耾耾雷音灌耳,数十里外能见火尘。很快,火风波及沿河,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引火生风的招数薛敬曾在回头岭的环形幽谷里见识过,深知身陷火林的危险,于是便要速战速决。

好在,闻同骁勇。

重弩上弓,临岸高处藏七百步架弩,两排弩兵互置,后阵张,前阵射,番此轮换,望山抵后,承橦震弦,喝道——“杀!”

万箭若蝎尾灌射的金毒——撕尘裂水,破风贯木!

得知靳王划定埋伏的具体地点时,闻同还在疑惑,在距离琴水数十里远的竭海若河边伏兵,到底是为了埋伏谁?直到方才,他看见朱礁港大开海门,迎数十艘海鹄起锚北进,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殿下所谓“一时痛快”是让他伺机暗伏胆敢踏足南岭的异族海寇。

那一瞬间,闻同心血沸腾。

他手中端捧的百竹弓上始终系有一截白羽,那是温棘儿时学扎的第一支弩箭,箭尾的羽翎。数年前,温棘被林氏伙同海寇暗害,溺毙于斧礁门,冤有头债有主。

今夜,便用林氏和海寇的鲜血祭奠亡子。

一想到这,闻氏战弩好似通了灵,海鹄一进八音峡,羽镞便如雪片般从两岸的红杉林中贯射而出,每一支箭矢都裹着闻氏战弩积压数年的愤恨,扎进海鹄两侧木翼中,任船身披覆三层犀兕,也照样洞穿。

金鼓、牙旗、海帆……齐齐断裂,同火石齐飞,船兵置身火脓,此起彼伏地爆发出惨叫,海鹄彻底堕身成一只只淌血的火刺猬。

“冲过去,全速冲过埋伏!”

眼见箭雨肆虐,再不闯过火镞阵的伏击怕是要葬船于此,于是海寇统领急令。

行驶在最前面那艘海鹄的掌舵人本来就紧张,乍一听令,转舵时下意识回了个头,当即就被一支从斜侧射来的羽箭扎进脖颈,脖骨左右洞穿,头一栽,重重地砸在舵盘上,船头剧烈一摆,朝着八音峡里停泊的一艘商船直直撞了过去!

轰——!

然而,原本应该盛满宝贝的林氏商船竟陡然间起火,硝捻擦燃的声响震耳欲聋,后面船上的人刚来得及喊出一句“不好”,满载火毒的商船就炸了……海寇们眼睁睁看着两船相撞炸起一朵火云,将整个红杉林燃成赤红。

撞沉的那艘海鹄化身一道鬼杵,横陈河心,将北进的航路截断,逼这些自诩神明的海兽退回远洋。

于是他们急转船头撤退,然而八音峡这段水域最窄,来时容易,去时难。

他们回不去了……

——“闭山门,绝他们后路!”

红杉林中,就听靳王沉沉一声喝令,夹岸断裂的石斧从天砸落。

二爷说,斧礁门战锚一起,绝无一只虾蟹活着再回远海。

将军令,四海荒服,一言九鼎,天下莫不从风。

无天冲出烧脏的红杉林,在闻氏战弩的掩护下,朝弃船逃到岸边的海寇杀去!

闻氏战弩和无天原本就如井河二水,互不进犯,可靳王偏将二者并放在“鸣沙第二响”,让其作为枭首海兽的镇海锚,定鼎三座金山——因为他们都有一个目的,前者为溺毙的幼子,后者则是为这些年无辜剖去心胆的族童。

仇恨能激怒勇者手中的斧矛,眼见海恶当道,无天杀红了眼,这是他们成为帝护百年来,头一次无尊御令,但凭本心屠戮。膏肓的长剑每一次劈下必然见血,海寇的船斧是海蓝色的,被迸溅的鲜血染红,若一片片摆上冷盘的鱼脍,久未出鞘的冷锋淬起厉火,剥皮烤鳞,淋油慢蒸,熏出了一股活剃肝胆的腐朽。

那些弃船逃岸的海寇一头扎进火杉林,就算能躲得过闻氏急弩,也逃不出无天的剑锋。一时间,红杉林浊火溃濩,猛洪般从极顶的高峦轰然砸泄,八音峡被烧成一座赤色巢炉,云蒸鸟散,蜉蝣歇死,没有活物能够生还。

逃岸的人全军殁于红杉林中,还没赶得及下船的人被滞留船上再不敢动了。

不多时,无天就为靳王登上海鹄主舰劈开了一条血路。

正此时,后方传来消息——楼船军要移船了。

“移去哪儿!”靳王冷冷回头。

“康兆朴在前线下令,要盛潜率楼船军回援剑门关!”

闻同急道,“王爷,楼船必须挪进琴水港,若是去剑门关外对抗祝家军,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靳王斩钉截铁道,“盛潜这步棋活不过子夜,我军在栎京弯还有一步活棋,明川若掌上悬斗,他从没输过。”

栎京湾,楼船军主舰。

盛潜身披将军铠,鳌立万川,号命楼船军应康兆朴之令,转舵剑门关外援战。

——“报!”

舵兵快步进总舱,“盛将军,前方水域有船拦路!”

“什么?”盛潜一愣,什么船这么大胆,竟敢在楼船转舵的行途中拦路,找死吗?

他立刻带人来到船头,此时风雪声渐弱,云拨雾散。

招摇星昏危指北,辉映大江。

数十艘楼船若一座座海中城垒,船身巍峨如厦,森森然铺停于江面。江面正中,只见一小小扁舟飘摇于广水,孤零零的,犹如一片掉落在巨鳄头顶,正无辜抚揉润雨的蕉叶,比之挡车的螳螂还要自负。

“盛大将军别来无恙。”

二将军从船棚下钻出,孤立于舟头,手扶晴山剑,一身雪既甲晶霜铠明,在江尘拨散的夜雪中熠熠生辉。

他仰头,望向比小舟足足高约百丈的楼船主舰。

辰星映入他眼底,仿若这世间自始至终川明海澄。

“乘夜赏景到此,不巧竟撞上贵师楼船军改道,我想,南朝镇海之师不该欺凌草庶,还请您给我这小舟让个道吧。”

在他眼中,好似江面上这近百座城垒都是烟蚁,飞灰即灭。

他不退,不让,仿若是从十三年前九川极渊的血霞中,孤身摆桨而来。

一人携军二十万。

鸣砂凌宇响,一叶战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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