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宵禁时,此刻弟子居灯火葳蕤,空气中荡漾着沁人的杏花香。
陈宝嫣一袭轻衣,舒坦地靠在木床头。此时,春季的夜晚早已没了寒凉,夜风习习,吹着人心悠哉悠哉。她荡着小腿,钻研着手中那本炼丹秘典。
书上言,风系修士可借助风球炼出不同品次的丹药。陈宝嫣闭上眼,单手掌心向上,静心领悟着书上那句“敛息片刻,阖眼寻风”。
她放缓了呼吸,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掌心。片刻后,她只觉掌心微热,再睁眼时却一无所获。
没关系,再来。这次,陈宝嫣直起身子,一边反复阅读着详情,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忽感时机已至,她迅速闭眼敛息,于黑暗中试探风情。
有动静。陈宝嫣的耳朵动了动,辨听着方位。随着她注意力愈发集中,那风声便更加急促,犹如峡谷奇风呼啸而至。
陈宝嫣忽有所动,恍然大悟。这风,竟是在她体内游走盘旋。她在黑暗中亦步亦趋追着那风,此刻她的心神都随着风,在她体内留下踪迹。
融会贯通之感油然而生,最后那风停留在了她张开的五指间,绕着她修长如玉的手指,带起酥麻痒意。
有所感应的,她微微睁眼,手心陡然出现了一团风球,白雾绕其壁。
成功了,陈宝嫣眉目一松,脸上漾起恬静的笑。她认真观察者手中那枚小小的风球,虽有白雾绕身,却隐约泛着浅金。待她再凝神,那抹浅金也了无踪影。
奇怪。据她这几天的观察,每个人的灵力颜色均有不同。比如那个夜袭黑衣人的浓烈青光,梁浅的淡淡红光,还有李嘉阮的浅金流光。
而她的灵力,似乎没有颜色。透明的躯干,萦绕的白雾似乎在提醒她,她的掌心确有此物。
目前的阅历尚不能解答自己的疑惑,而往常在身边的系统却也一去不复返。陈宝嫣长叹一声,忽闻窗外宵禁钟声,便放下书准备起身熄灯。
她正欲起身,又想起手中这颗透明风球。于是心思又起,将两指一弹,那风球真就乖乖溜到燃烧的蜡烛旁。
待那风球飞至火焰上方之时,陈宝嫣将手收紧再张开。那风球忽而破裂开来,白雾如喷泉般倾泻而下,将那焰苗温柔熄灭。
陈宝嫣心满意足地卧倒在床上,眯着眼看着远处那轮高悬明月,回想着今日种种,缓缓堕入无边梦乡。
......
今天的第一堂课,便是草药识别。
司学还未到,眼看时间尚早。堂内的少年们聊得热火朝天,颇有一番将房顶掀开的架势。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倒让陈宝嫣想起自己读书那会儿。
和朋友之间的聊天,似乎怎么说也说不尽。陈宝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故人的脸,这让她脸色苍白了几分。原来过了这么久,她终究是无法释怀。
陈宝嫣在堂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她盘着腿坐在蒲团之上,手肘恰好能架在低矮的窗棂上。外面晴朗无云,院中杏树挡去了太多耀眼的光芒。
阴影恰好落在她桌前一片,舒适极了。陈宝嫣顺其自然地撑着头,观察着枝桠上停歇的画眉鸟。
那画眉鸟四周围着正开的杏花,真如那日李嘉阮衣摆处绣着的花纹一般。陈宝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目光悠悠收回。
窗外小风吹得适宜,陈宝嫣耳边依旧是那喧闹的欢笑声,只有她一人静坐在那。
前排有一桌被围了个圈,几个少男少女有说有笑。只不过那嗓门略大,隔着几排学生陈宝嫣也能听个大概。
“杨冉现在在哪?还在伏罪堂吗?”有个女生闲问道。
“你那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一个男生笑着怼她,随后略略放低了音量,夸张道,“听说他啊,现在在地牢呢。”
“这么严重!”几个人连忙惊呼。
那男生摇了摇头,推测道:“这事儿八成不是走火入魔这么简单。一般弟子犯了事,在伏罪堂被长老们训斥一番也就过去了。这次他被拉到地牢,就说明那群长老也不好私下定论。”
“所以,要等掌门回来一同商议?”有人接嘴猜道。
“估计是。”那个男生抖了抖肩,表情也有些古怪。正准备再絮叨几句,门口突然传来几声低呼。
“司学来了,司学来了!”
屋内众人一听这消息,兵荒马乱间连忙跑回自己位置上。再慌忙整理仪容,端正坐好。
陈宝嫣盯着那敞开的门,期待着来人。其实,她的心里有一丝幻想,或许宗主大人会来教授呢?那日一见,她倍感亲切,仿佛是在异世他乡遇到了姐姐一般。
这种小期待,她也只是在心底想想而已。即便系统现在不在她身边科普,她也知道宗主那般重要的人物,大抵是不会教授初等知识。
事实果然如此,这位温司学年纪不小,发间稀疏可见几缕白发。老太太将头发束起,不留半点碎发。眸光深邃似乎藏着数千阅历,看上去端庄威严。
不过今日温司学并不是独身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人。陈宝嫣目光朝司学身后望去,待看清楚来人时神色一滞。
来人甫一进屋,窗外忽有狂风起,带落枝头杏花千百,恍若一场春雨。几朵残花顺着敞开的木窗翩然飘落,落在陈宝嫣的发顶、肩头,还有面前的书案之上。
即便此时春风拂面,碎发轻挠着她的面颊,陈宝嫣也无心去整理。
屋内安静得出奇,所有人的目光被那人吸引而去。
云水蓝的衣裳,腰间被一束带系起,显得来人宽肩窄腰,体态匀称。高束的马尾由同色发带扎起,发尾乖巧地落在肩头。恰好此时,肩处围着的白纱披风,末端正被风吹起,在空中飞舞。
李嘉阮就那样带着浅笑,踏入书堂。
怎么哪里都有他?陈宝嫣陡然回过神。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竟缓缓垂眸,藏在衣袖内的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腿。
如果有系统在就好了,她现在很好奇李嘉阮在原书中的身份。这么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怎会一点印象也无?
想起匆匆离开的系统,她又不觉蹙眉,它那语气真叫人担忧。
趁着讲桌旁温司学点名的空当,陈宝嫣看着满桌狼藉,抬手聚拢了那堆残花,搁置在了桌角。又抬眸扫了一圈,发现不少人明里暗里朝讲桌望去。虽然动静不大,但身于其中,她能很明显得察觉到暗处的涌动。
“陈宝嫣。”温司学声音从上首传来,声调沉稳音量适中。
“到。”陈宝嫣闻声自然地抬眸,对上温司学那双深沉的目光,竟不觉愣了。再然后,温司学状似满意地颔首,收了花名册准备开讲。
那双眼睛,让陈宝嫣觉得熟悉,似乎自哪见过。可她怎样回想也无济于事,如此她便按捺那份疑惑,掀开案前的竹书认真听讲。
温司学今日传授的恰巧是她初入门派时,在山腰遇见的长明花。
不同系统的快速囊括,温司学讲的更为细致。将长明花的样貌、习性、作用等如庖丁解牛般,娓娓道来。听得陈宝嫣入了迷,知识如滔滔江水般涌入她的脑中。
只是上课时,她总觉自己同台上的温司学,对视了不下十次。直到最后一次,陈宝嫣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温司学这才放过她,自那以后,司学的目光便再未多做停留。
奇怪,难道自己真的和她见过?陈宝嫣在心里打着鼓。
一堂小课结束,休息片刻后,便是随堂的实践课。
“按今日所授内容,将发放的长明花进行处理。放课前由你们师兄检查,不合格的跟着他到公务房见我。”温司学表情严肃,目光巡视着台下那群稍显稚嫩的少年们。
随后,她朝一旁的李嘉阮打了个手势。李嘉阮凑到温司学身旁,听着对方嘱咐了几句,便点头让她放心。温司学难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桌上的教案便抽身离去。
随着司学的离开,身边的同修纷纷打开桌旁的木匣,那木匣内便放置着一枝长明花。陈宝嫣见此,便也如此,将桌旁木匣内的物件取出,轻轻放置在案台上。
这枝长明花仍滴着朝露,那露水顺着残枝滑落在她指尖,冰凉得惊人。陈宝嫣将竹书摊开放在盘起的大腿上,仔细阅读着拆解长明花的教程。
“自枝桠折断后半刻钟后,毒效消失殆尽......”陈宝嫣用手指尖点着那段话,“若野兽在折枝后半刻钟内服用,不出三息便会毒攻命门。然,待半刻钟后,毒效散尽后服用,却有强身之效用。”
“处理长明花,应先取其蕊。取花蕊时,务必小心再小心。长明花蕊易折,需用细镊自根部取之,混以灵力,切莫让其中汁液喷溅而出。”
陈宝嫣拿着那新鲜长明花仔细观察了一番,那花蕊比其他花种都要更加细长,尾端更细似乎能一掐而断。
“啊——”一声尖叫从斜对角传来,惊得不少人工具掉落,零零散散砸在木地板上。
怎么了?陈宝嫣虽也被惊了一下,拿着花的手却稳如泰山。
看着那抹蓝色小跑到那声源处,陈宝嫣目光不觉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