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叫耳熟得紧,陈宝嫣目光投向那处。首排被同修围得严密,让她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依稀从缝隙中窥得一角少女背影。
是青萝!这几日青萝撞见她,虽不如往日般踌躇难进,但也好不到哪去。想起她那纠结的模样,陈宝嫣也觉得自己的眉头快拧巴在一起了。
毕竟是认识的人有了突发情况,陈宝嫣便自然地靠在窗台边,有滋有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她暗自打量着众人神情,那些聚拢在青萝身旁的,大多数都面露担忧之色。
可再往后瞧去,气氛便略怪了些。不少人正互相交换着眼色,再有性格张扬些的学生,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神态。
陈宝嫣对此略感厌烦,将目光重新落回青萝那处。
少女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混着同学的安慰声愈发难以听清。也不知怎得,围在青萝身旁的人忽而神色一变,一个二个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也所幸如此,陈宝嫣才能看清那处的情况。
青萝用握成拳的手狠狠搓揉着自己的眼睛,而她身旁蹲着的李嘉阮,此时神色凝重,锁眉替她把脉。
待陈宝嫣他们看清青萝的脸时,全部倒吸了口冷气。
少女白净的脸颊上正糊满了血迹,触目惊心。那血迹仿佛逐渐引起了她的瘙痒般,迫使她不断地用那只手抓挠着。
看着她的举动,陈宝嫣皱了眉,眼神一转又看向阖眼专注把脉的李嘉阮。身旁的窃窃私语声在室内传开,身旁仍不时传来几丝偷笑。
陈宝嫣自觉诡异,目光紧盯着青萝一片红的脸。
细细看来,那血迹到处透着古怪。颜色不同于正常的鲜红色,也不似渗出的暗红色,偏偏更趋近于粉红。再看向她抓挠的痕迹,脸颊被偶然蹭上的一处,始终未成干涸之势,颜色却愈发亮了些。
有古怪。
“不想破相就别抓了。”陈宝嫣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周围细碎的交谈声霎时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这处望,陈宝嫣全然不顾这些目光,直直盯着青萝。
好在青萝双耳未聋,听到这笃定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这下陈宝嫣看得更清了,若是方才还有所遮挡,如今却也是看了个完完全全。
青萝的眼神竟带着些涣散,可看向她的方位却是极为准确的。不少人被这一眼惊得抽搐一下,连忙避开这血腥一幕。
而陈宝嫣见此场景微微蹙眉,又从青萝脸上发现了端倪。从眼睛中溢出的血液,率先呈暗红,待滑落至面中,竟成了艳红色。而被青萝暴力抓挠的血痕,散发着诡异的粉红。
若再仔细看,那血迹竟有朝两处扩散之势,实在诡谲。
必须要遏制住从眼底不断溢出的鲜血!陈宝嫣心惊,把目光转到了李嘉阮身上。此时他眉头紧锁,似乎也察觉出异样。
两人正僵持之际,李嘉阮终于睁了眼。它顺着眼前少女呆滞的目光望去,自然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陈宝嫣。
他朝陈宝嫣轻微颔首,便不再耽搁,立刻拿起桌上搁置的浅黄绸缎,覆住青萝的双眼。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李嘉阮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以为只需暗渡灵力便能解决的内伤,可方才阖眼探脉时,却奇异地感应到青萝眼部的异样。
那处似乎有浊气堆积,全然不似被寻常长明花液烧伤的迹象。
如今他身上并未带着对应解药,只能先做止血避光,再带着人跑去医堂敷药。情况紧急,他蜷起手指,敲了敲隔壁的木桌,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带着青萝匆匆离开。
临走时,李嘉阮的额角不□□下一滴清汗。青萝这般异样的内伤,唯有医堂坐班长老能药到病除。可杏宗长老当下均聚在玉堂,正为杨冉之事再度开会。
长老开会期间,不许旁人干扰。且有规定,以一时辰为限,派内常事不过问。
自温婉温司学走,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半刻钟。且青萝既不是宗主直系弟子,又不是镇派弟子。
这便意味着,这场意外要由他全权解决。然而这种超出先例的病情,超出了日常医理知识。只能等他到了医堂替她敷药抑制,再仔细研究伤口处。
原先是让青萝架着他伸出的小臂行走,可他却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随着小臂上的重量愈来愈重,满腔愁绪的李嘉阮用余光瞥了眼青萝,立刻惊得背上冒出冷汗。
青萝如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表情痛苦不堪。即便被浅黄绸缎包裹住双眼,却仍旧有两道血泪自缝隙处留下。而那浅黄绸缎早已被鲜血浸透,散发着浓浓铁锈味。
更加令人胆寒的,便是血痕划过处,青萝双颊出现的裂痕。那细微的裂痕像是被血流割开般,又像瓷器磕碰后出现的细纹。
李嘉阮不知怎得,心念微动,忽然想扯掉那浅黄绸缎一探究竟。
“啪!”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李嘉阮这才回魂般抖了抖,警惕的眼神瞬间扫向来人。
是陈宝嫣。此时她正皱着眉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探究,还隐约混着一抹担忧。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嘉阮这才逐渐感受到手掌处细密的痛意。
“回神了?”陈宝嫣再次确认般,着重留意了李嘉阮的瞳孔,沉声问道。
“嗯嗯!”李嘉阮这次回答地飞快。陈宝嫣这一巴掌来得真如及时雨,让他脑中似有似无的雾气终于散去。
事到如今,他察觉出方才是那血将他迷了心智,眼神倏尔移向早已躺在陈宝嫣怀中的青萝。
那覆住青萝双眼的绸缎,似乎被陈宝嫣绑得更紧了些,空气中的血气也更加浓烈了些。
来不及做解释,陈宝嫣迅速迈步,语气带些焦急催促道:“走,我们现在去哪?”
“医堂,就在前面不远了。”李嘉阮指着云间高耸的楼阁,话音还未落,眼前的少女一个瞬移带着青萝走了。独留下一句“我先行,你快来”飘散在空气中。
其实陈宝嫣并不是非要追上来,而是刚才在学堂内发生了一场变故。
被安排去妥善解决长明花的少年,不知怎得,刚一接触长明花枝,便猛然发出一声怪叫。待那些稍微胆大些的同修聚在那花前时,四周突然火光冲天、热浪滚滚。
不同于春华院,寒木院的学生虽也归属杏宗,却缺少这类应战经验,一个二个推搡着接连跑出堂内。陈宝嫣本不愿逗留,却被一道声音生生停住了脚步。
“真没完了!”熟悉的机械音此刻冒出头,在陈宝嫣脑海中长叹口气。
“终于舍得回来了。”陈宝嫣说道,正准备脚下生风,却被系统立刻打断。
“等下再走,有新任务。”系统严肃道,语气中带着点毋庸置疑。
陈宝嫣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怪火竟无蔓延之势,却实在热得灼人。于是语气急促地询问道:“什么事?”顺手凝神想挽个风球灭火,却频频无果。
“将那作祟之花带上,用布巾裹着,别碰到皮肤。”系统见眼下情况紧急便也不再多言,直接下了指令。
青萝的座位恰好对着敞开的大门,还有零星几人惊魂未定地靠在门前的树上,若是现在去,定会让人看到。
一滴清汗从她额角滑落,掀起痒意。陈宝嫣权衡半晌,觉得系统突发恶疾必有深意,索性一个飞身到了那木桌旁。从怀中抽出一方白帕,稳中求快地裹住那长明花。
“那是......谁?”门外突然有人疑惑道。
陈宝嫣下意识抬头,对上了那双满是迷惑的眼睛,热浪翻腾扭曲了画面,也扭曲了两人的身影。她心中大呼不妙,遂连忙一个瞬移从窗翻出了堂内。
其中有个少年眼神极好,认出了那身影,惊声呼道:“陈宝嫣?!”身旁的几个人一听此话,连忙朝少年指着的地方望去,却只有木窗在那吱呀晃荡。
“你.....看错了吧?”有人质疑道,“陈宝嫣身法没这么厉害。”他们并不知那日梨宗弟子居内具体的战况,主观臆断是李嘉阮师兄及时救援,那三人才得以脱困。
院内不少人以为陈宝嫣身受重伤,况且这谣言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真与假最终都成了真。
今日陈宝嫣来上课,不少人的目光来回在她身上打量,却没发现重伤的痕迹,引起不少人惊讶。
“不可能!”被质疑的人迅速大声反驳道,“就是她!”这人情绪波动异常大,却又拿不出个二三证据,不免引人反感猜疑。
“没必要吧兄弟?”另一个同修尴尬笑了声,随后拍了拍这人肩膀岔开了话题。然而,被称作“兄弟”的人陡然拍开了同修的手掌,甩袖离去。
原本想息事宁人的少年,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那。直到身旁有人缓过神,低声解围道:“阿然,江北应该是被吓应激了......”
阿然抬手打断,只淡漠点点头,神色僵硬地看着江北离去的身影。
陈宝嫣三人到了医堂,将青萝往榻上一放,纷纷长舒口气。令李嘉阮意外的是,陈宝嫣竟马不停蹄地跑到药柜处,翻箱倒柜找着药材。
其实陈宝嫣并不是什么大圣人,青萝的死活同她实在无关。即便是方才在堂内和满脸是血的青萝对视,也并未激起她的拯救欲。
那吊诡的长明花,她也能猜到八成是有人动了手脚。可那日杨冉最后一记惊雷,确实让她耿耿于怀。有人想要害她,却不知出于什么理由。
这种突发情况频频发生,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坚决不主动趟浑水。
可这系统似乎偏生不让她好过,这次摆驾回宫,它竟霸道地增添了新的要求。
“保护女主,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