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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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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伊回去后,把安晓生留下的那本人物传记翻了数遍。

每翻一遍都有新的发现与感悟,头一回没察觉出不对,再一翻时,才发现里头记载的那些人物皆有讲究。

过往的记忆海水般涌了上来。沈婳伊察觉到,这里头的每个人物,都是当年听安晓生讲政史时她曾感兴趣的。

安晓生当年来任他们的教书先生时,沈修只让他教字与诗词、偶尔讲些文章,能让儿女浅通文墨即可。

他们毕竟不是士家出身,参不了科举的人,诗词歌赋学再深也无用。

当年的沈玉谨比起学文,心思还是乐意花在习武学商上,因此和这位安先生一直无甚交流。

而沈婳伊与他不同,她习不了武,在闺中待久了又觉乏味。她当年闲来无事、好听故事,而安晓生又壮志难酬、有满腔豪言想说。

一来二去,两人间的交流曾无比频繁。

当年安晓生同她讲过许多史家轶事,朝堂风云,其中穿插着他当时还未散尽的年少轻狂。

他想讲的和沈婳伊想听的并不完全一致,可她当年太小了。她感叹于他的博学多才,哪怕有些内容不爱听,她也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安晓生没过久也看出了她想听的东西,偶尔还笑她:

“二小姐作为闺中女儿,在意的东西果然和旁人不同。我同你讲越王勾践,你不爱听越王如何卧薪尝胆,怎么还关心起他王后的生平来?”

“因为我想听……”她当年只会说这些简单的诉求,并不会、也不懂如何与他争论解释。

她虽不曾与他争论,但她知晓安晓生瞧不上她所在意的那些与王朝兴衰无大关联的小人物。

就仿佛谈论帝王英雄身后的女子、侍从、手下,算可以被忽略的细枝末节,留心这些乃本末倒置,科考都不屑于提及。

他本就是她学文史的引路先生,他的漠视与轻瞧于当年的她来说宛若金科玉律。

他勉强着讲她在乎的小人物时,讲得又不甚详细,累积的次数多了,他便索性同她说:

“待我某日有精力了,定把二小姐想知晓的这些小人物的生平编撰成册,到时一并让二小姐饱眼福,省得二小姐总记挂着。”

他这许诺说下后,直到离开精绝帮那日都未曾兑现过。久而久之,沈婳伊自己都忘了。

她本以为安晓生也忘了,但不料他还记着。就如她这回拿到的人物传记,正是她儿时想看的。

他们虽有数年师生之情,但在许多事上称不上知音,感情也就算不上深厚。她顶多是个听话好问的好学生,他最多算个知不无言的好先生,止步于此。

沈婳伊拿到这本传记后,一时没发现什么别的讯息。但与之相关的各种回忆,皆随着这本传记一一浮现在了脑海。

她心中思绪起伏,无暇去应对它事。好在东旭清今夜有要事得在军营中处理,无空来寻她。

沈婳伊松下一口气,把那本人物传记放在枕下后,心事重重地睡了过去。

她每回心里闷着事时,晚上就总会浅眠多梦,今夜也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她年少时做了无数回的噩梦,每梦一回,心中的惊惧都不曾减弱过半分。

她年少时原来那样怕过安晓生,噩梦里永远是分神的她猛然被先生抓了个正着,紧接着是先生劈头盖脸的训斥。

她之所以会得此训斥,还是因为密事藏久了瞒不住。

她年少时没有多少私密可言,若真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还是她十三岁那年,碧纹与雨荷私下里寻人托关系,弄来了几本谈情说爱的风月话本。

当时她们三个的关系异常亲密,彼此间没有什么秘密能藏住。她发现了她们私下偷看这种话本时,心里比起责怪,更多的只是气恼她们有事瞒她。

当年的雨荷和碧纹同她讨饶道:

“小姐你千万别告诉老爷夫人,我们会瞒着你,还不是因为这些书是闺中女儿的禁书呀。老爷和夫人若知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看这个,不得把我们皮剥了。”

“到底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书,值得你们这么藏着掖着,是不是那种污秽的□□……”

与情爱房事有关的东西对闺中女儿来说一向是禁忌,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禁果。谁都知道有,但哪个未出嫁的女儿都不能碰,就连提及都是脏污。

大人就算尝了,也是偷偷摸摸的,要寻见不得光的地方,生怕给人瞧见。

禁果不让吃、不让碰、不让提,但世上越不让的东西只会越反勾人的好奇。

当年的沈婳伊并不笨,雨荷和碧纹也不笨。对闺中女儿来说,如果有什么东西连提都得偷偷摸摸,那大抵就是男欢女爱、风月正浓。

尚且年幼的沈婳伊见她们脸颊都红透了,就知晓自己猜得不假。她揪住了她们的尾巴,佯装起大人的神色道:

“果然如此!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看这个!真是污秽,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事,我必须要去告诉娘亲……”

“小姐,不要啊小姐!”

雨荷和碧纹神色慌张地拦下了她。雨荷机敏,就连讨饶话都说得正中她的下怀:

“小姐,是我们不该瞒着你。以后我们有什么东西都会分给你看,你别告诉夫人行不行,求求你了小姐……”

沈婳伊被她说中了心思,虽说触碰这些简直是离经叛道,但就算是离经叛道之物,她也好奇它究竟是何模样,是凭何被列为禁书。

她止了脚步,转过身悄声问道:“你们看的不会是那种春宫图册吧?”

雨荷撇了撇嘴: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又不是那些粗鄙小厮,看什么都只图新鲜刺激,脱了裤子就胡来。我们好容易跟着小姐习文学了字,就算看也得看那种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是教人如何卿卿我我的?”

“那也不是,不过就是些情爱故事,房事都写得隐秘,大部分的内容还是谈情说爱……”

碧纹见她起了好奇的兴致,也安定下心思与她详说道:

“不过小姐放心,这些是大姑娘爱看的书,男子都不怎么看的。安先生给的那些诗词文赋实在太无聊了,我们就想看点浅显有趣的……”

“真的假的?你们这两个妮子偷摸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我倒要替爹娘审审你们有多丢人。”

沈婳伊摆出副小大人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审查起她们私藏的话本来。

她一翻开,碧纹和雨荷的声音就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耳畔说笑。

姑娘间的情意大多建立在隐秘的分享与谈笑之间,有个共同的能作把柄的秘密,更能让她们的关系紧密,有难以言说且心照不宣的窃喜感。

沈婳伊沉浸在这种亲近中,手上的那些话本都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那些枯燥的、正经的诗词文册读来实在太费心神,动不动还得被先生催着背默。可那些脍炙人口的话本子,读来却可尽情的囫囵吞枣,浅尝辄止。

那段日子,是沈婳伊有生以来最憧憬且仰慕世俗男子的时日。

她对此怀有憧憬也不为过,毕竟那些给女娘看的风月话本里,那些男子可靠完美到足够卸下任何一个女子的防备,悄无声息地榨取她们的情爱与美梦。

她当年实在是太小了,远没到能被允许谈情说爱的年纪,对真正的男女情爱不仅一窍不通,就连真实的男子都未曾见过几个。

她至今都记着雨荷看那些话本时流露出的对男子的憧憬,以及她陷在幻梦里的感慨:

“唉,要是我也能碰到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我也不求他跟话本里一样是什么王孙贵胄了,他能带我过上好日子,能宠着我也好。”

碧纹在她身旁笑道:“你真是看魔怔了,看故事图个有趣不就行了,你想自己干嘛。”

“我不为我自己想,谁还会用心为我想终身大事?”

“你小小年纪想什么终身大事呢,我们跟着小姐不就好了。小姐没带你过好日子啊,还想那莫须有的男人……”

许是因为看见沈婳伊在旁边,雨荷只是撇了撇嘴,并没答话。

她当年根本不明白雨荷心里的想法,现在就算想到也太迟了。她无法真带她过上好日子,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不会是她们的。

娘家的东西不是她的,夫家的东西更不会是她的。女人能拥有什么,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去拥有那情爱话本里所说的男子。

只要拿了那男子的心,似乎就什么都有了。不仅能拿住容身之所、拿住情爱、拿住财富、更能拿住她们所需的一切。

她的心并不是男子的心,因此就算拿在手上,对女子而言、对雨荷而言也丝毫无用。她的心比不上男子的心。

这些想明白的东西渡穿岁月,横在她面前,她至今都想走上前去抱住当年的雨荷,同她呢喃说:

“别走……别走……”

别走去她不知道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走远了她就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模样,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当年她刺杀她恨不得要她死,当年她忽略她的伤痛陷在自己的苦痛中。真要揪起错,谁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她不是好姐妹,她也不是好姐妹,谁都不是,谁都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到现在想起,她都只敢在梦中挽留她、求她留下。

真若碰了面,她们是否会惭愧地什么话都不敢说,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抹去当初给彼此的伤害。

沈婳伊忽然很不忍想,更不敢面对,从梦中哭醒时,一片茫然。

今夜难安睡,就算是做不好的梦,比起梦见遗憾,还不如梦安晓生当年训斥她。她都是由着这本书想起了闺中旧事,分明是因为他。

沈婳伊翻了个身,怅然地叹下一口气,身心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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