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吃着剩下的食物,也知道两个人吃了这顿,下一顿饭还能不能吃上都是个未知,他又把热好的一大块鸡蛋饼装进了塑料袋里。
枯树枝这东西遍地都是,六子来来回回好几趟,在本就不大的地中间堆满了取暖用的柴火。
傍晚时,六子拿着捡来的两个水桶,去加油站的卫生间里接了两桶水,翻了半天的垃圾箱,才翻出几个长霉的冻硬的水果。
两个人喝着热水,啃着发霉的水果,那些水果能吃的部分所剩无几。
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安静的躺在那,听着外面的风声,还有已经开始飘落的雪花。
不多时,外面的雪花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六子睡不着,索性起身再去碰碰运气。
他走后,小哑巴有点担心了,一直趴在窗口,借着月色和白雪映出的光,望着远方。
飘雪已经把垃圾蒙上了白白的一层,六子只能借着月光和雪光翻弄。一坨坨的垃圾被动的硬邦邦的,很多都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
寒冷封冻住了一切,连垃圾都没有了恶臭,一切只是冰冰冷冷。
一无所获的六子有点烦躁,寒冷的空气抽干了他脸上和手上裸露的皮肤。
他还是不死心,漫无目的的围着工厂外墙转悠。
平日里,六子都是白天来寻宝,走在食堂的周围也不敢太多停留,白天的食堂出来进去人都不停,自己穿的这般破旧,他自知不招人待见,也就不往前面凑合。
眼看到了半夜的时间,食堂里寂静一片,他也能仔细的站在外面打量打量。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被六子发现了一些玄机。
他轻轻的搬动食堂临着外面马路的窗户,果然这窗户看似是关闭的,但是窗户中间的锁是开着的,轻轻的搬动就能打开。
六子没敢轻举妄动,把窗户开了个一掌宽的缝隙,蹲在下面听里面的动静。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这才悄悄的又把窗户推开一点,四下张望了一下,身手轻巧的翻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六子摸着黑,看着食堂里的储物间里,摆着各种蔬菜还有肉蛋奶,早知道有这好地方,还捡什么人家剩下的吃的呢。
趁着夜深人静,六子没着急卷走这些吃的,而是又从食堂的另一个窗户跳了出去,这一下子就跳进的厂区内部。
食堂的旁边就是锅炉房,冬天的锅炉房里,需要一直有烧锅炉的工人在工作,以维持整个厂区的供暖。
六子趴在锅炉房的门口偷偷往里张望,只见一个工人披着一个黑乎乎的军大衣,一铲一铲的往烧红的锅炉里添着煤块。
约莫过了几分钟时间吧,那工人干完了手上的活,把身上披着的脏乎乎的大衣扔到了旁边,然后从墙上钉着的钉子上取下挂着的本夹子,好像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完又挂了回去,然后叼着烟走出了锅炉房,朝着不远处的应该是休息室的地方走去了。
看着工人离开,六子走进了锅炉房,这锅炉房满是灰尘,但是有一种干燥的热气,烘烤着整个屋子。
他先是拿起墙上挂着的本夹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工作登记表,记录着每天几时往锅炉里添煤。六子大致了解了工人来锅炉房的时间,也看到了登记表上又好几个工人的签字,应该是几个工人在倒班工作。
六子心里有了数,工人在这个时间段添完了煤,下一次再来就要几个小时以后了。
他环顾了整个锅炉房,除了煤堆和滚烫的锅炉,就是旁边墙上挂着的几件大衣了,工人嫌脏,每次工作之前都披上一件大衣,这每件衣服上都是挂着一层的煤灰。
对于六子和小哑巴这种朝不保夕的人来说,脏不脏从来不是他们能考虑的,能吃饱能穿暖就是最重要的,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只要穿着暖和,那都是稀罕货。
六子从几件大衣里,挑了最小的,款式最短的那件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悄悄的关上了锅炉房的门,又顺着窗户跳回了食堂。
他从食堂里找到了一个塑料袋,先从一个个麻袋里,偷了点土豆和地瓜,然后又发现一包包塑料袋装好的雪白的大馒头,六子想也没想,就拿了几包,拿过之后,还把剩下的那些重新摆放了一下,以免被人发现有动过的痕迹。
六子不敢开灯,食堂里又太黑了,他只能摸着黑,翻到什么拿点什么,毕竟食堂里的食物几乎都是半成品,有些没法弄熟的东西,他就不往怀里揣了。
他顺着柜门的缝隙看到了一个个油桶,他知道这一桶桶油可是好东西,可是眼下对于他来说这油没啥用。
他不死心还是打开柜门看一看,这一打开发现里面规规整整的放着的都是调料,摸了半天,终于在里面摸到了白糖,他拎起一袋就放进了袋子里。
一阵电机启动的声音,吓得他当时就汗毛战栗,愣是有三五秒钟的时间,他动都没感动,但是机器的声音响过,就再没了其他动静,他回头一看,是个巨大的冷藏柜,就是这个大家伙吓得他流下几滴冷汗。
他蹑手蹑脚的打开了冷藏柜,里面有很多半成品的熟食,一捆捆的香肠还有罐头就在眼前,馋的他口水咕咚咕咚的往下咽。
即便这样他也是小心翼翼的拿了一捆香肠,又顺着罐头摆放的方向,从上面顺走了几盒罐头,关上门之前,还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下,确保再打开时,让人看不出有人动过的痕迹。
本来都已经装了满满一袋子了,六子还是又偷了两卷挂面,他看着那一盘一盘的鸡蛋是真想带回去,但是这东西一打碎可不是开玩笑的,想想还是算了。
来的时候六子身轻如燕,走的时候他就像个孕妇一样,小心翼翼又步履蹒跚的翻着窗户,跳到地上那一刻,他心才落地,轻轻的在外面关严了窗户。
刚才的雪是飘飘扬扬,现在雪下的越来越密,已经把六子来时踩出的脚印盖上了,雪花也不再轻盈,一片片掉落,夜深人静一片白茫茫。
六子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他都想哼着歌,本来还担心大雪封门,现在弄到这么多吃的,也算有了着落。
小哑巴在炕上都坐不住了,开始是一眼眼往窗外看,后来干脆趴在窗台上,几次,他都想穿上鞋出去看看,可是他能去哪呢。
他立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响,终于,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他听出了这是六子的脚步。
小哑巴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又端坐在铁皮桶旁,烤着火,安静的如平时的样子。
六子一进门,就像是一个雪人,身上挂满了飘雪。
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炕上,又站在那从里怀里一次又一次的掏出宝贝,这件小哑巴没见过的大衣,就像哆啦A梦一样,能变出一样样他们急需的东西。
小哑巴会意的来到他的旁边,六子一边往外拿,小哑巴一边整理,六子把东西全都拿出来以后,小哑巴也把这些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了。
不用六子说,小哑巴贴心的用小手,帮六子掸后背上落着的雪花。
“这件衣服被雪弄的潮乎乎的,晾一晚上吧,明天开始,你就别披着个被了,白天就穿着这个。”说完六子就把这大衣脱下来扔给了小哑巴。
小哑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抿着嘴,能看出几分喜色。
他穿上这件成年人的大衣,两个袖子大大的,衣服长的就快到了鞋面,不过这也好,可以盖住整个身体。六子倒是想给他找件合适的棉裤,可是小孩子的衣服到哪去找呢。
这大衣穿着再不合身,也能御寒,怎么也比披着个被子强多了。
这衣服只是外面一层雪气,里面都是干爽的,还带着六子的体温,小哑巴穿上这件衣服就没脱下来。
六子在铁桶里续了点干柴,让火烧的旺一点,没一会那个掉了把手的饭缸里的水就咕嘟咕嘟的烧开了,一把挂面扔进去,瞬间软软的盘在水底。
从干树枝里找几根直溜溜的当筷子,他搅着水底的挂面,怕糊在下面。
煮面的功夫,六子打开两个午餐肉的罐头,用盖子的铁皮将里面切成不规则的小块,切完以后递给了小哑巴。小哑巴接过来,就巴巴的望着翻滚的挂面,偶尔用余光看看对面的六子。
六子给自己切好了一盒午餐肉,眼前翻滚的挂面也煮熟了。
他没说话,只是就着午餐肉的铁盒当碗,捞起挂面就着一块午餐肉就往嘴里送。
小哑巴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拿两个枯树枝当筷子,学着六子的样子吃着滚烫的热面。这是小哑巴第一次吃午餐肉罐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吃这么高级又美味的食物。
在外面大雪漫天,屋内四处漏风的寒冬腊月,两个人对坐着,第一次吃饭吃出了汗,小哑巴精巧的小鼻子上,挂着滴滴的汗珠。
吃完已经是后半夜,热汤面配着午餐肉,吃到最后,连罐头盒里剩下的汁水都没舍得扔掉,倒进面汤和午餐肉咸咸的汁水融合在一块,也算是喝了一碗肉汤。
即便有了这件大衣,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哑巴还是脱下了这件衣服,一如往常的钻进了六子的怀抱里,抱着睡是最暖和的。
小哑巴看着瘦小,其实他已经八岁了。
遇见六子那天,他以为他到了死期。
这段时间他过的颠沛流离,他太小了,小到无法应对这个世界,他怕人,也怕这真能冻死人的寒冬。
小哑巴的娘是个被拐来的女人,听村子里的人说,他的娘是个读过书的人,被拐子拐走以后,就卖到他村子里。小哑巴的爹是个瘸子,四十岁还没讨到老婆,最后只能从拐子手里买一个婆娘。
他娘刚来的时候,总是想跑,瘸子就把买来的婆娘绑在家里,不听话就打,打完也不给饭吃。他娘总是遍体鳞伤的,后来肚子大了,也就没有了往外跑的心气。
瘸子不是个善茬,喝酒赌博打人,整天醉醺醺的。
他娘肚子没大起来之前,瘸子总是拳打脚踢的,后来他娘肚子大了,他喝多了也打人,只是薅着头发扇耳光。
难产了三天,疼的撕心裂肺,她娘拼了命最后生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