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不撒谎，他真给我们村打电话联系上了，把我送回去咋办。”

“话是这么说，刚才都吓死我了。”提起这个，六子还是紧张的不行。

“哥，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反正我今天都这么说了，以后我也这么说，就说自己是被拐子拐的，后来和你在一起，然后咱俩一起跑出来了。行吗？”

“你跟警察都那么说了，不行也得行啊。”

这天晚上俩人到后半夜才睡，一直在被窝里小声的对着话，也就是把小哑和他在雷哥手下混的那段时间的谎，编的圆一点，别让人发现什么破绽。

小哑反而比六子淡定的多，对于他来说，只要不被送回老家，和六子能在一起，他就没什么好怕了。

六子这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听话的很，第二天都没出去干活，就乖乖的呆在家里。

能看得出六子的心神不宁，总是皱着眉头等待着最后的发落，小哑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坐在那拿着习题册，写写画画。

中午两人用昨天新买的炊具简单的煮了点挂面，草草的吃了一顿饭，一点都没有自己开灶做饭的喜悦，小哑看得出六子的不安，也就不去打扰哥。

下午的时候街道的工作人员和昨天的片警一起上门，他们走进俩人的小屋子的时候都有点惊讶，和以往那些外地来城市讨生活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尤其是小哑，安安静静的在那看着书，来人凑过去一看，小哑的字可真不像没上过学的样子，写的那叫一个工整。

“你们俩还挺听话，告诉你们别乱跑，还真就乖乖在家等着。”片警的态度没有了昨天的严厉，轻松了很多。

“您交代的，我们都听话，因为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六子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我们调查了，这俩孩子说的情况大致属实，尤其这个大的，已经和他户籍地联系上了，他只要办个身份证，满十六周岁了，也就能打工了。麻烦的是这个小的，被人贩子拐了，小时候的事也记不清了，一直跟在这大的身边。”那个片警跟社区的工作人员说着他俩的基本情况。

在那个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里，警察叔叔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小哑的情况确实叫人头疼，根据他自己说的那些，基本等于没有任何有效的线索。

“那只能联系福利院了，把小的送进去。”说完那个街道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小哑。

“我不去福利院，我只和我哥在一起。”小哑几乎是喊叫着说出这些，然后拉着六子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一直很安静的小哑，突然情绪大爆发，吓了几个大人一跳。

“孩子，别害怕，阿姨这不是在帮你吗，你看你这么小，大人又不在身边，去福利院你能好好的生活呀。”几个大人看到这俩孩子的自强不息，都动了恻隐之心，态度和昨天相比，温柔了许多。

“反正我不去，求您了，别让我和我哥分开。”说着，小哑声泪俱下。

“没有让你们分开，可是你哥还是个孩子呢，俩孩子没有大人怎么能行呢。”其中一个中年的工作人员耐心的说着。

“我就我哥这一个亲人了。”小哑哭喊着说出这么一句，不但小脸涨红连脑门和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然后扑通一声，给面前的几个大人跪下了。

六子被小哑的举动镇住了，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那几个大人看到这个苦命的娃，也红了眼圈。

“快起来，快起来，孩子，你看你这是干嘛，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都是想帮你的。”那个温柔的阿姨，拉起了小哑，还给他抹了抹眼泪。

这场面弄的几个大人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年长的人先说了话。

“福利院的事咱们回去再商量，这孩子先得把户口落下，送去上学啊，这么小的孩子不上学可不行。”

一听这话，六子回过神来，赶紧凑上前去。

“您要是能给他送去学校可太好了，您看这是我弟写的我给他留的作业，他学东西可快了，一学就会，只是我能教他的都教了，再多的我也不会了。”说着六子就拿起小哑的作业本给人看。

那年长的人看着小哑的字不住的点头，这几个大人都被俩孩子的努力触动着，都不想小哑这么好的读书苗子被耽误，说是回去研究研究，争取让小哑早点上学。

六子送走了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在那个年代里，几个工作人员思来想去，先把小哑的户口落在集体户上，然后让小哑上学，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他们也想把小哑送到福利院，这样做工作最稳妥也最省心。

可是看过了小哑那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几个大人也不忍心，这孩子本来就够可怜了，要是真把俩孩子拆开，看似是好心，实际上就是对孩子再次的伤害。

最后大家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把小哑的户口解决，安排他上学，平日里每个月都要到街道去报到，汇报自己的生活和学习状况。

六子和小哑得知这个结果时，可是高兴坏了，那几天六子陪着小哑忙前忙后的跑手续，最后终于把小哑送进了他们家附近的安城小学。

“王校长，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孩子。”街道的工作人员带着小哑和六子来到了学校。

“你叫什么名字啊？”校长慈祥的看着小哑。

“我叫陆亚。”小哑原本没有名字，上户口的时候跟了六子的姓，可没人会给自己的名字里叫个哑，就用谐音变成了陆亚。从此小哑有了新的身份和姓名。

“几岁了，以前读过书吗？”

“九岁了，我只上过半年学。”

“既然这样，那就从一年级开始读吧，比别的孩子是要大一些，但是学习这东西就得一步一步来。”校长说完就要安排一年级的老师把他带走。

“校长，我弟虽然没上过学，可是他也学过不少东西了，您要不然考考他，看他能不能不从一年级开始念。”六子了解小哑，他自尊心强肯定不愿意跟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起读书，而且六子相信他能跟上高年级。

“这个确实是，我们在孩子家里走访的时候，发现孩子正在做小学的辅导册，那字写的可真不错。”工作人员帮忙解释，证实六子说的话。

“还自学了，真不错，学到几年级了？”

“三年级之前的应该都没问题。”小哑信心满满的说。

校长让人去拿一套三年级的期末考试的卷子，让小哑当场来做，小哑一点也不紧张怯场，工工整整的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完成了数学和语文两张卷子。

看着小哑写过的卷子，除了偶尔的错误，两张卷子基本上都能达到九十分以上，就这个成绩，天天上学的孩子也未见的能达到，校长看到这样的好苗子，眼角里都带着笑意。

“不错，不错啊，咱也别耽误孩子，直接让他跟着四年级上课吧。”

六子心里特别得意的看着小哑。本来能上学就是一个惊喜了，没想到小哑不负众望，不但上学了，还直接读了四年级，比一般四年级的孩子还要小。

“现在刚开学，马上就周末了，下周一正式来报到吧，先去把教材领回去。”校长交代完，就由小哑的班主任带着他去领校服和教材了。

小哑抱着自己崭新的校服，六子帮着他拎着一摞崭新的书本，那种喜悦的心情就像是炎热的夏日里，喝着加冰的柠檬气泡水，喜悦的泡泡一股脑的涌到了心头。

这几天的日子过的六子提心吊胆，自己也没出去干活，就等着命运的发落。

常年没有大人的保护，又游走于社会的边缘，六子对于这个社会里的主流那群人有着本能的排斥，他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可是长久以来的不安，让他总是误以为自己是被这个社会所排斥的。

当那些街道的工作人员和片警找到他的时候，他机警的觉得要出事了，他从未想过向这些大人求助，在他眼里天大的难事，其实大人都是有办法的。

小哑现在能上学了，自己从捡剩饭偷吃的到捡破烂，再到正正经经的去劳动收破烂，这一切都昭示着他在慢慢褪去之前的影子，他也慢慢的回归到了这个社会的常态。

生活一下子有了奔头。

“小哑，从下周开始你就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了，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你就好好的学习，让他们看看咱这颗聪明的小脑瓜的实力。”

“哥，以后我每周一到周五都得上学了，我周末两天跟你去干活。”

“你这小脑瓜在想啥呢，都上学了，学习就是你最重要的事，干活赚钱的事就交给我。”说着六子在小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可是，那样我不就成吃闲饭的了。”小哑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以前六子知道小哑依赖他，但是他不知道小哑对他的感情这么深，那天当着工作人员那么一跪，把六子这颗虽然年轻但是已经开始长老茧的心，直接的揉了个稀吧碎，这小东西真是要命。

“你没听校长说嘛，现在学校看咱家条件不好，学杂费都全免了，到时候你要是成绩好还能拿奖学金，这学上的不但不花钱还能往回赚钱，你咋能是吃闲饭的呢，没准哥还得靠你养呢。”

六子太了解这个小东西的心思了，只能这么说开解他，他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心事这么重，虽然六子还是个孩子，但是他是哥，得扛起生活。

“哥，我一定考第一。”小哑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不开玩笑的笃定。

六子掏出了自己藏的钱，数了数还剩下不少。幸亏之前一直在攒钱，这么多天没出去干活，还能把日子过下去。如今小哑要上学了，他得给小哑置办点衣服和学习用具，不能让他在学校里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

“走，哥带你去买衣服和书包去。”

“哥，我有了一身新校服了，书包就不用买了吧，我用塑料袋拎着书一样的。”小哑懂事的不想让六子花钱。

“有校服也不是天天穿，平时也得有换洗的，你看哪个小学生拎个塑料袋上学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说那是六子他弟，我这脸上可太没面子了。”经过六子一顿忽悠，终于把小哑骗到了商业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