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叫青春期。”吴哥大用夹着烟的手一拍脑门，想起了这个他不常用的文词。

“我也听说过，就是那方面发育了呗。”六子这方面的知识很匮乏。

“那只是一方面，老师那意思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情绪上也有变化，就是不咋受控制，怎么说呢，点火就炸。”

“那也就是说，我们家小哑这个是正常的？”

“对，没啥事，我们家虎子我都抽他好几回了，学习学习不咋地，跟他妈说一句话顶一句，我可没那耐心管他期不期的，看到他我就烦。”

“不过你家小哑可不能揍啊，孩子跟孩子不一样。”吴大哥赶紧补充了这么一句，在他眼里小哑跟自己家的虎子根本没法比。

“行，那我就凡事多顺着他吧。”说完还没满二十的六子叹了一口气，完全是一个老父亲的状态。

六子有没有青春期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忙着讨生活，朝不保夕的，能吃上顿饱饭就跟过年一样，哪有时间搞这文绉绉的青春期啊。

“听哥一句劝，你俩这关系，你做的已经够到位了，你自己也不小了，快二十了吧，在你这年纪，我家虎子都在他妈肚子里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六子知道，这么多年已经和吴大哥处成了朋友，他说这些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听罢，点了点头。

“男人嘛，白天忙的累死图啥，不就图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嘛，有合适的姑娘你也得考虑考虑。”

“哥，这么多年我这啥条件啥情况你还不了解，哪个姑娘能看上我。”六子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很多事他不是不想，可也就是个念头，他没想过自己能有成家立业的一天。

“六子，咱哥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干的活又脏又累，但是收入可不比那城里上班的差，你也折腾了这么多年，再攒点钱买个房子不成问题吧，你有了房子，小伙子高高大大样貌也不差，不愁没有姑娘跟。”

在没有长辈引领的成长过程中，是没有人这么跟六子说这些的，六子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听了吴大哥的话，他觉得这些话确实有道理。

吴大嫂招呼吴大哥吃晚饭了，六子也就没和他多聊，三轮车他也懒得往回骑了，直接放在了吴大哥的废品站，一个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突然开始了对未来的思考。

以前的六子都是被生活追着赶着往前跑，他停不下也不敢停下，这是第一次他的内心感到了些许的迷茫，那些他不敢幻想的生活，已经慢慢的来到了他的眼前。

娶妻生子这词对于他来说好陌生啊，真的要和一个姑娘结婚吗，他会和什么样的姑娘过日子呢。

随着六子思考的越来越深，他只能拿认识的接触过的姑娘当模板。吴大嫂他认识了好几年了，自打他认识吴大嫂那天起，她就没有个姑娘样子，要么是大肚子要生娃，要么是每天大着嗓门骂孩子，干起活来比男人力气都大。

再就是他上门收东西看到的那些家庭主妇那些妈妈，那些大姐们多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连耐心都少的可怜。

更年轻的姑娘就是他卖二手衫接触的KTV一条街的女孩们，都不用说别的，就他们那些香水味刺激的六子，一想起他们都要打喷嚏，看到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六子都想拿个毛巾把他们脸上的油彩擦一擦。

商场里逛着街的姑娘最好看，可是他们哪一个能看上收破烂的自己呢。

六子晃到了楼下，可不知为啥，明明知道家里的小哑肯定做好了饭等自己，但是他却不想上楼，突然想一个人呆一会。

他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想了很久，可是这些事虚无缥缈的，他一点头绪都没想出来。

未来虽然没想的怎么样，可是脑子里却一直飘着现实的问题。就是六子现在搬家了，这个小区环境很好，跟以前的巷子很不一样，自己的三轮车可以随意的放在巷子里面的角落，但是在这个小区里，那个三轮车就像是碍事一样，放哪都不合适。

六子账户里的钱不少，他动了买辆小货车的念头，现在驾校遍地开花，听说跟教练拿两盒烟就能夹塞考试，不用多久驾照就能下来。有了车干活也方便，刮风下雨的就不耽误干活了。

有了现实的想法，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事也就被六子放到了一边。

六子打开家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如墨，只见餐桌上的菜已经没了热气，小哑就坐在桌旁等着。不知不觉自己在外面呆到了这么晚，小哑饿着肚子等他，他低头换鞋的时候想到这些，就觉得对小哑有些抱歉，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如芒在刺的目光整盯着他。

“哥，洗手吃饭吧。”六子正想找个理由解释一句，小哑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端起盘子去厨房热菜了。

六子自知理亏，在饭桌上一边吃一边夸小哑手艺好。

“我这弟弟，学习好，长得好，做饭的手艺还这么好，这以后谁给我弟当媳妇，不得美死她。”六子本来就是想夸夸小哑，拍拍这个弟弟的马屁，可能是一晚上都在想着吴大哥说的话，顺嘴就溜达出这么一句。

“是你想娶媳妇吧。”小哑一语道破，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话噎得六子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就当没听见一样掩饰尴尬。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筷子碰触盘子的声音。

“哥想跟你商量个正事。”六子赶紧岔开话题。

小哑抬头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我想买个小货车，这样拉东西方便，下雨刮风的也不耽误干活。”

小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心疼哥，夏天晒着太阳冬天吹着寒冷的北风，皮肤总是黑乎乎的又干干的，手指尖一到冬天就有裂口。

“我一个孩子跟我商量什么啊，你想做什么自己决定就完了。”小哑嘴上不饶人，故意呛了他一句。

他不光是因为六子回来晚了生气，自从搬来新家，两个人就一人一个房间，白天见不到面，晚上各自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再也享受不到哥搂着睡觉的感觉了。小哑想到六子没跟他商量，就租了这两个卧室的房子，心里就窝火。

小哑也长大了，知道这些情绪没法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都马上上中学了，哪有男生这么黏着哥的，可是他就是觉得哥在他旁边他才有安全感，但是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里。

晚上不在一个房间，每天两人见面最多的时间就是在饭桌上，可是这天哥回来的又这么晚，回来晚也就罢了，还说什么娶媳妇不娶媳妇的事，真是反复在小哑的雷区上蹦迪。

六子觉得这孩子就是青春期火气大，吴大哥说的对，这些太正常了，再说自己也回来晚了，让人家孩子饿着肚子等这么久，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就没把小哑的邪火放在心上。

看着被自己呛过的哥一直没说话，小哑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买车挺好的，要不然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太辛苦了。”小哑恢复了正常，还像平时那个懂事的弟弟。

“行，那我最近就着手先考个驾照。”六子听着小哑的话，心里一下就顺当了，笑呵呵的看着弟弟。

这个暑假的六子格外忙碌，又要上门收东西，又要考驾照，小哑每天都把饭做的好好的，能给六子带饭就不让他在外面糊弄着随便吃一口。

就在小哑开学的前一周，六子带着小哑来到了二手车市场，他提前做了不少功课，小哑就跟在他身边，陪着哥一辆一辆的看，最后选中了两辆，又托吴大哥找个明白人来帮着看了一下，最后买下了属于两个人的第一辆车。

就在小哑开学的第一天，哪怕家里离学校就那么几百米的距离，六子还是开着车把他送到了校门口，小哑笑着挥挥手走进了中学的校园，那个背影早就不是瘦弱的小孩了，他出落成了一个少年。

买了新车的六子有点鸟枪换炮的意思，心里还是得意，有股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要不怎么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呢，有了这辆小货车，六子也有了移动的休息室，比起之前可算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了。每天开着车，就算比较远的地方也是一脚油门的事，干活的效率直接翻倍。

开始腰包里的钱都是零钱，现在也经常会出现一叠的百元大钞。

六子在心里觉得吴大哥是他的贵人，没有吴大哥的提点，自己不可能赚这么多钱，从买手机到买车，每一步吴大哥都帮了他大忙。

现在的他赚钱越来越轻松了，以前的六子像个单纯的卖力气的人，现在他赚钱是通过渠道和消息，他总是能收到很划算的东西，比以前的辛苦少了很多，赚的钱却越来越多。

那些低端的废品，因为利润比起家电衣服，对于六子这种不成规模单干的人来说还是薄的，他最初没看上的收旧衣服，现在看来虽是无心插柳，可是每个月给他带来的收入却是不菲的。

他在店里准备了一个挂烫机，每次只要把收来的衣服放到店里，那个帮他卖货的姑娘就会把这些衣服熨烫平整，每卖出一件衣服都给那姑娘提成，所以这姑娘干的也是很有劲头，基本都不用六子操心。

这个不起眼的二手衫档口，最早实现了让六子坐在家里数钱，他也眼见着给自己卖货的姑娘，从农村里来土土的样子，随着赚钱的增多，也越来越会打扮了。

六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成年以后骨架也越来越壮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其实那姑娘比六子还大一岁呢，但是每次都六哥六哥的叫着，六子也就随她了。

现在六子已经不会天天去吴大哥的废品站了，偶尔去一次，六子都不空手，每次都给孩子们买点水果零食什么的，他一直惦记着哥嫂对他的好。

“六子是真出息了，车也开上了，哥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开始最没看好你们俩孩子，偏偏你们俩最争气。”

“哥，这里面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我都记着呢，就算是亲哥又能做到什么份上，你就是我们哥俩的亲哥。”

六子这话说的不虚，带着一腔的恳切，给吴大哥弄的有点不好意思。

“咱哥俩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这突如其来的真诚，让吴大哥一下子没招架住，直接摆摆手把话岔开了。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大超市，六子把车停到了停车场，给六子看二手衫档口的翠翠告诉他，这超市里的东西很多都是进口的，可高级了。六子决定去转转，顺便给小哑买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