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交辞职信的第二天,京以珠依从人事部的嘱咐,去公司对交了手中的事,结束后已经快接近十点钟。
她没回家,而是按着导航驱车去了城郊的一幢老旧的居民楼。
这栋楼是京家的,而今面临拆迁,要去同相关人员沟通一下具体事宜,不过不是商议拆迁,而是去卖楼。
有人联系说要买断这栋楼的产权,这个地境的房子比起寸土寸金的北城商圈房价差得多了,但毕竟是北城,哪怕房价折半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贵。
京父起先不愿意让才刚辞了工作的女儿又忙碌起来,但京以珠觉得自己闲着没事,还不如帮着家里分点儿事,这才让京父把这事交给她处理,反正事情不大,索性让京以珠随便玩玩消磨时间。
站在这栋居民楼前,京以珠才切身感受到这栋楼的年代有多久远——墙角的墙皮有些发霉脱落,防盗窗的边缘锈迹斑斑,晾衣杆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衣物。
不时会有一两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出入其中。
盯着手机上的信息,京以珠顿觉后悔。她刚工作时花费许久时间去熟悉同事,结果也是无功而返,现在她又要去面对新的陌生人,她都想打退堂鼓了。
不过照她大学老师跟她说的,社交恐惧就是要克服,只要迈过去了,就好了。
京以珠也觉得有道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自顾自地埋头读书,她总要跟社会接轨的,这样内向下去可不行。
老师说的话跳出来鼓励她,京以珠一鼓作气,给对方发了已到达的信息后就衰了。
紧张让她在原地不停踱步,手心冒汗,努力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在买房的交涉人员向她打招呼时,才建起的自信瞬间崩塌了。
“您好,您就是房产主人吗?”女人戴着一副眼镜,笑面靥靥地问她。
“嗯。”京以珠僵着脸,蹦出一个字。
对方面色不改,心里默默腹诽:有钱人都这么难以接触吗?
京以珠一紧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本来看着就不好相处,板着脸的样子让生人勿近的效果直接翻上好几翻。
“我是张怡,主要是想跟您沟通一下买断这栋楼的产权事宜。”张怡没想跟她唠些有的没的,说话直捣话题中心,伸手比了一个数,说:“我们可以出到这个数。”
“五白万?!”京以珠瞪大眼睛,而张怡却摇摇头,“加个零。”
“五千万?!”京以珠震惊。
看张怡的表情显然是误解了京以珠的意思,说道:“这栋楼几乎没有使用价值了,即便是拆迁,其实也差不多这个数,小姐,比起拆迁,您直接卖掉会更省事哦。”
京以珠觉得需要还一下价,道:“据我所知,这栋楼一共六层,共计四十来间房,按当今政策,拆迁数额会比这个数多。”
“那个…我可以知道你们买下这栋几乎没有使用价值的楼的目的吗?”
卖家的身份加持,京以珠走进这栋楼,楼里的光照度不太好,楼道中的灯管一闪一闪的,瓷砖地面还有水渍,看上去阴暗潮湿,颇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私用。”张怡说:“您是没来过这儿吗?”
“……很久没来了。”京以珠撒谎道。她压根就没来过,只不过这儿的环境和她以前住的地儿挺像,她就想逛逛。
张怡看见她想上楼时想阻止,但又转念一想,一个普通人而已,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发觉其中异常的,就放任了京以珠的随便看看。
她们从一楼看到六楼,在这期间张怡还费劲儿吧啦的劝着京以珠,显得有些急功近切。京以珠也没打算当即签下合同,她对这个没经验,自然得跟京父商量一下再下定夺。
张怡见事情发展不太顺利,正愁呢,一扭头发现了个更愁的事儿:有同事在六楼。
司里最近出了点儿糟糕事儿,有一个从海关入境的眼镜蛇科共生者被通缉,大概是被捕时出了意外,楼道里躺着她的同事,疗愈师正在进行治疗,最里面的房屋里有着明显的打斗声响。
京以珠自然能听见声音,她还疑惑这栋入住率还算可以的地方逛了六层楼都没几个人出现,终于露出点儿动静,好奇心就驱使她往那个方向走动。
“京小姐,可能是起了点儿争执。”张怡的话点到为止,京以珠明白了她的意思:别人闹矛盾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她脚步迟疑不前,也觉得去八卦人家的家事不太好。“哦…说得对、”
“砰——”身体砸向门板的剧烈声响打断了京以珠的理解。
张怡面对她惊恐的目光一时无话可说了。
这是一点儿争执吗?!京以珠张了张嘴,问:“这真的…没、没事?!”
张怡:“……呵呵。”
她伸手摸向腰后以备不测的谧幻旗帜,想抢在京以珠的行动前率先安置上,可现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墨菲定律,最怕出错的时候总会出错。
她看见京以珠才跑两步,身后的电梯本该紧闭的门被打开了,露出里面幽深的梯井。而那个房间的人走出来,带着一身血,血腥味瞬间席卷了京以珠的嗅觉。
对方面露凶色,地上还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人,京以珠被这场面吓得腿软,动都动不了了。
压迫感太强…京以珠在那瞬间觉得,如果自己有所行动的话,这个非洲男人会动手。
张怡看着这情况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个剑步冲到京以珠面前护着她,蜗牛的透明粘液沿着足迹外泄,一秒内在两人中形成了一个圆形。
那个非洲人盯着脚尖前面的未知粘液,歪了歪脑袋,脖颈处发出咔咔声:“怎么还有…打不死的小强么?”
就算京以珠神经粗成电线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当做精神病患者逃院了。她目光缓慢地投向挡在她面前的张怡,受到压迫感的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这个非洲人给京以珠的感觉很像蛇类,一举一动都像是在预备发动攻击,强悍地准备捕杀猎物。
楼道中如今仅站立的三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一男一女准备开战,而京以珠正竭力缓释自己的腿软,以便去喊人来帮忙,哪怕打个报警电话也好!
突然在有一秒,京以珠有种感觉他们要动手时,她无法过多思考地抬脚往后跑,而张怡已经在与之交锋。
女人皮肤的粘液奇滑无比,那个非洲男人手上突生的尖锐韧牙攻击过去时被滑过去,撕拉一声,张怡手臂上的衬衫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竟然还敢在这儿胡作非为!”张怡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掌心生出无数个扁平的牙齿,不过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脖子就开始流血。
对方显然不在意这样的攻击,他的左手幻化成触手一般,紧紧缠绕在张怡的胸口,极速锁紧着,但由于蜗牛共生者的因素,她身上的粘液导致绞杀的时间变慢。
京以珠不断尝试着开口呼喊救援,走到电梯口时绝望地发现:电梯门开了,不过里面空荡荡的,漆黑到看不清具体情况…
她扭头回望,张怡已经被那脊椎体触手绞缠到面色发青、呼吸短促,而那男人脖子上流血,脸上露出疯也似的笑容。
京以珠手脚冰凉地站在那儿,支援也不是不支援也不是,进退两难。
她知道,如果张怡死了,下一个就是她。
“什么玩意…责罚处的可真是有够没用的啊。”一道男声略显疲惫地在京以珠身后响起,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又有人在说:“赶紧支援吧,等会还要…怎么还有个…普通人?”
“懒得管,烦死了。”男人道。
京以珠登时飞速回头,看救星似的看向对方两人:“……救命!”
后来的一男一女显然没空搭理她,身上的银链子随着走动发出细微的叮铃声,一前一后错过她走向正在缠战的两人。
禽类羽毛齐齐攻向非洲男人,后者见来者不善,触手一挥,将张怡摔到墙上,脚上踏着诡异的步子:“又来人了啊。”
京以珠后退了两步,看见那长发男人凭空抽出一把长刀,招式凌厉地招呼上去:“嗯哼。”
他跟来的那个女人和他配合娴熟,藤蔓沿着对方的防守死角伸过去,紧紧锢住那人的双脚,却又在走动间被脚腕上生出的獠牙割破。
而他身后已经被藤蔓堵得严实,不留一点儿后退防备的余地,那非洲男人眼瞳一转,死命一样跟长发男人释放出的羽毛正面回击,躯体柔韧地下腰躲过横拉而来的长刀,径直朝着京以珠猛扑过来!
“!!!”京以珠慌忙逃窜,她意识到这个男的寡不敌众,难不成要拉她垫背?!
她弯下腰躲着,被绑起的低马尾在那一瞬被攻击而遭受抵挡的羽毛飞溅划开,京以珠颤抖着往后退,黑色的头发被斩断了不少,表面那层被划断了一大截。
而京以珠身后也围起一面藤蔓墙,身体胡乱躲挡时后背碰上那面藤,而她从扑向自己的男人身后看见了一把高高举起的长刀!
刀刃泛着冷冽的光芒,一刀挥下去,京以珠感觉对方的脊椎都要被砍断了,鲜血喷溅在白灰色的墙面上,她还没来得及闻到味,手腕就被那非洲男人攥住,脚尖一转,扯着她跳进了那黑漆漆的电梯井里。
完了,要英年早逝了…京以珠在下坠的失重感里混乱想着,她爸妈就一个女儿…甚至连遗书都没有……
非洲男人有意拉她当下坠的垫背物,可奈何梯井狭窄,没法自由安排躯体顺序,一番挣扎后那男的还垫在她面前。
京以珠在一片极速下坠的黑暗里看见了一个泛着光晕的方形物体,埋藏在男人被斩破的皮肉里,嵌合在碎裂的脊椎骨之中隐隐有着脱离的趋向。
下坠时无法自由改变自己的躯体,哪怕就算有,京以珠在这样极度的恐慌之中也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作着自由下落的模样,在翻转身体时肩膀剐蹭到粗糙的水泥墙上,手腕因受到桎梏,整个右手都侧翻了过去。
剧痛之中,她恍惚感觉自己冲破了一层水膜,六层楼的高度落了六七秒的时间。
“砰——”的一声,□□砸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同时京以珠听到咔哒声,她的右手从肩膀处断掉了。
脊背剧痛,那个拉她垫背的非洲男人反而给她垫了背。
京以珠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哪哪儿都在痛,后背尤其——她的背脊被男人砸落地面时而折断的脊柱捅破了,京以珠感觉有个东西通过伤口挤进了自己的身体,异物感非常明显。
她不知道的是,本受了重伤的非洲男人原有一线生机,而因为共生体转移,这下彻底死透了。
“……”京以珠呼吸急促,那个异物开始与她的身体融合,共生力源源不断地支援修复伤口,所以还算命大的她在此刻都还算神智清醒。
“生命体呢…”那个女声念叨着,余光瞥了一眼京以珠:“诶,这普通人还活着…”
“什么鬼…无语,”那个长发男人低身查探情况,说:“生命体转移了。”
什么……?什么转移了?京以珠缓慢地眨着眼睛,完全情况之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