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胆战心惊的动静逐渐趋于平静，卧室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终于有了动作，她战战兢兢地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凶手还没走。

在奥比的书房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都不敢眨，呼吸屏住了，心里想着奥比的情况，又想着他们在找的东西，祈愿着这三人还没有发现她…

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一点防备，它张开了嘴，黑色的口腔暴露无遗。

女人的腿不受控地抽了一下，在神智丧失的前一秒，看见了一个神情冷漠的丑女人。

“在世的还有七个。”京以珠总结，“应该都在纽约。”

神之肉研发组包括奥比·马丁在内，一共有十一人，已经不知原因死了四个了。

“趁热打铁呗。”关筝翻看着资料，“没有照片…不高兴。”

孟归宁一言不发地拿过资料，一个一个记名字，末了道：“SMO会有成员档案记录。”

关筝试图热热气氛：“哇，老幺你看，他简直就是在阎王点卯哈哈哈！”

京以珠没想回应这个地狱笑话，道：“所以我们得先去把SMO的档案管理区黑掉，该怎么杀呢？”

“直接进去。”孟归宁淡淡道：“SMO的人都是些破烂货。”

“够直接，我喜欢。”京以珠笑道。

“…所以你们打算直接杀进SMO？”加西亚一时沉默。

这真是…华夏人的战斗因子真强。

“不然呢？”京以珠说出一句师门金句：“不要浪费时间。”

加西亚又沉默了。“你真是和…你师傅一脉相承。”

“嘿，你要一起吗？”关筝福至心灵，感情这加西亚连拉结尔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麦克米兰肯定知道SMO的地址，这样可省了好一顿功夫。不过京以珠觉得他可能不会同意，毕竟照他先前说的，他不愿意插手太多。

但加西亚只是问：“所以，你们这个组合有代号没？”

孟归宁很不解，遂道：“绝命003。”

加西亚看着还挺失望，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取个什么濒危动物自卫队什么的呢…”

京以珠：“好蠢的代号。”

关筝：“我们是人。”

加西亚很难不认同。

展开根系时，关筝问他：“她师傅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上心？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京以珠顿时警觉起来。

“不喜欢。”加西亚很不满：“对我前赴后继的漂亮女人多了，我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脾气样貌各方面都很差的人。”

“嘿，眼光很高啊，人长得哪、”

“关筝！”京以珠急忙打断他，“不要再说了…我们赶时间。”

孟归宁懂了京以珠的意思，岔开了加西亚的注意力：“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加西亚说：“你们直接去SMO，万一中途死了一个，我要的人情就直接泡汤了。”

又是拉结尔的人情。

当初拉结尔收京以珠为徒，就是因为欠了封隐的人情。

京以珠的心里跟灌了铅似的，孟归宁拍了拍她的脑壳，让她集中注意力。

京以珠收起心里的遭乱，集中精力放在突击SMO这件事上。

加西亚这次没有像杀马丁那样旁观，用剩余的变形四叶草改变了面容和身高，跟着京以珠三人持枪杀进去。

孟归宁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目的明显性，嘱咐大家尽量不要显现自己的共生体，所以热武器就成了四人的首选。

生物研究部并不难找——关筝提前黑了美国SMO的监控系统。加西亚负责为他们断后，京以珠一脚踹开生物研究部的门，关筝紧随其后，鸣枪示威。

杀了个猝不及防，里面的共生者还没有任何动作，从马丁家里顺走的四面规避旗帜瞬间展开。

任何共生力当即被规避效力，研究部里所有的共生者手无寸铁，面对几把突击步枪只能双手高举以示无攻击力。

京以珠一个箭步冲到一台电脑前，几番操作下翻出了研究部人员信息，输入名字查询，飞快对照着面孔。

这才是真的阎王点卯——京以珠的手指挨个指着人头，手指指出的下一秒，枪击声就紧随而至。

确认七个目标全部丧失生命体征后，四个凶残的杀手就火速跑路。

果断，雷厉风行。

时间快到京以珠都有些恍然。

只用了十七分钟，就解决了半年时间的执念与怨恨。

踩在枯叶上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枪支的重量让她的手臂垂下去——突进SMO时手臂受了一点伤。

“接着。”关筝将愈伤药水抛给她，孟归宁也有一瓶，他的伤比京以珠严重很多，与马丁对峙时的伤与突进SMO途中的伤叠加，浑身上下看着都鲜血淋漓。

“快喝吧，血都要流干了。”关筝是三人里受伤最轻的，跟爹妈嘱咐似的：“等会儿还得回柏林，一时半会儿休息不了。”

孟归宁闭着眼睛，将那瓶愈伤药水倒进嘴里。

“你们没有什么危险行程了吧？”加西亚看着手表上的时间，问道。

京以珠摇头，“你走吧。”

于是加西亚·麦克米兰走了。

京以珠捏着手里的空瓶子，她身上的伤口在愈合，没有再痛了。

“哦对了，酒店的监控怎么整？”关筝毫无洁癖地往地上一坐，问孟归宁。

无论是那三个社员碰头，还是他们用改变后的模样现身，都很难不让人起疑。

“我把摄像头换了个方向，拍不到的。”

有了准信，关筝终于彻底放心，躺在地上时压到了枯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真顺利。”他舒服地笑道：“我以为多少得在华盛顿待个三天呢。”

结果一天时间都不到就解决了。

他感叹道：“拉结尔请的外援真好使。”

“嗯…很顺利。”京以珠说。

孟归宁复述着，很顺利。很顺利。

他念叨着这三个字，却仿佛没有任何预兆地哭了。

很安静，如果不去看他就不会发现。

在与张怡以为的短暂分离时他没哭，得知她的死讯时他没哭，在夜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记忆里的从前时他没哭，在反复预谋、练习时他没哭。却在为她报仇雪恨后哭了。

那一直被强行压抑着的痛意猛地翻腾涌上来，他心脏仿佛在这一刻跟着张怡一起停跳。

京以珠沉默地看着他的无声哭泣，她没有什么想说的，而关筝亦是。

“京以珠，”孟归宁突然问：“她……她在那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纽约时间上午十点，和煦的阳光穿透层层树梢，光斑落在地面，耀眼而温和。

“怡姐出发前，我让她注意安全，她说，她说…她还要赶回家吃一顿热乎饭。”

孟归宁的目光突然涣散开来。

“和你有关吗。”京以珠问他。

孟归宁轻轻说了一段并不长的故事。

“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并不是意外，是司长安排的。那时候的我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我认为我有病。”

“快十八岁…我已经是共生者。”他说，“那时候她还在执行部，司长受到父亲的拜托，企图纠正我的习性。”

“她性格多好啊，温柔善良，哪怕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她还是那样。”

“她总是那样。”

京以珠仿佛借这段话，再度看见了张怡。

是那个坚韧不拔、意气风发的张怡。

“她不介意我的无礼，她说：我真羡慕你的天赋，不过我可不会恶作剧哦。”

孟归宁笑起来：“差点闹出大事，她却说我这是恶作剧。”

“我很不满她这样的看法，所以再犯，每一次想作案时她总能先一步阻拦我，她说这是她的独家技能，问我想不想学。”

“然后她就成了我的师傅。”孟归宁现在说起来，还是会觉得好笑：“她肯定不知道，我并不是想学习这个所谓的独家技能，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比所有人都有趣，我只是想籍此了解她罢了。”

“她没有家人。她的家人在她哥哥的共生体融合时的暴动中全部死掉了，只有她幸存。”

“她那时候经常外出任务，回家就吃速食面包，或者是泡面，吃完了就来找我。”

“你混账啊，还让人家主动找你——”关筝勉强打趣地说了一句，孟归宁也少见地没有反驳他：“是啊，很混账。”

所以他也想回溯时光，让张怡不用那么辛苦地去体谅自己，去体谅一个，因受此待遇而沾沾自喜的混账小子。

“后来司长私下跟我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学会去照顾她，别到时候想照顾了，又没有机会了，后悔也没用。”

“一语点醒梦中人。”他仰头，“我终于干了一件好事，在她结束任务回家后，能将一顿热乎饭菜端上桌。”

“我和她也算有一段好时光。”

那时他没有正式入司，所以拥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去照顾张怡，去练就一手好厨艺。

张怡说，“这就是家庭。”

孟归宁和张怡也算一个家庭。

京以珠蹲下身体，有些承受不了了。

“我才不敢跟她告白，说一句喜欢她，万一…万一她不喜欢我，这个家庭就散开了。”

阳光普照大地，树林里的三人安静着，任由空气与时间一并静谧。

人死不能复生，关筝和京以珠都找不出话来安慰朋友，只得在心里怒骂着马丁那群烂人干出的烂事儿。

害得人不得安宁。

孟归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很长的时间来悼念，去反悔。

他一时选择做一个胆小鬼，所以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胆小鬼了。

已经没得后悔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