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返回德国柏林，柏林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冒充顶替的三名社员已经回了各自的房间，孟归宁的眼尾被衣袖擦得很红，不过他们也没有多余问一句。
“一切顺利，确定不会引起任何问题。”
关筝点点头，扯出后颈的变形四叶草：“没有其他事了，你们走吧。”
“好的，”扮演京以珠的那人道：“制服放在床上的，您们需要确认一下物品缺失问题吗？”
“我不用。”京以珠摇头，她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而孟归宁和关筝也摇头。
银链证物就是最重要的，不过一直收在关筝身上。
三人等孟归宁点击确认任务完成的通过键后就走了。
“回去休息吧，要不要吃点什么？”京以珠问，得到否定回复后也回了自己房间。
京以珠跟封隐通知了一下事况顺利，后者没有回复讯息，不知道是在忙还是怎样。
她洗了个澡，出去后将手机充上电，然后躺倒在床上，出神。
突然，她翻身趴着，将脸埋进被子里，口鼻有些呼吸不畅，她却自虐似地埋得更深了。
京以珠想，或许自己是一个错误。
她当时不应该走进那栋楼里，不应该认识张怡，不应该成为拉结尔的徒弟……
或许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产生。
可这个念头也就生存了两秒分钟，京以珠自己就将它绞杀掉。
师傅说，解决问题的办法永远都只会在前面，时间不会给任何人回溯的机会。
京以珠用被子蒙住脸，大声地喊了一声。
*
在交流会之后的几天里，京以珠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而加西亚·麦克米兰仿佛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敷衍冷淡的裁判长，即便与他们三人有过碰面，也都像是从不认识一般。
Broken ear的热搜上一直盘旋着“美国SMO被不明共生者突袭”这个标题，引起了不少关注。
毕竟死了整整八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生物研究部的副部长。有吃瓜群众不禁猜测奥比·马丁定是惹了些不好惹的人，不惜顶着上千名美国共生者职员的存在直接突袭也要宰了这几个人。
孟归宁对此一点都不着急，而京以珠和关筝也同样稳如老狗——若是美国SMO出面指认是华夏SEHD的主使，不就侧面认领了华夏发生神之肉风波的罪名么？
没有逮住凶手，就算美国再气急败坏，这口气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关筝说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
京以珠努力给出一个笑容来。
“老幺，你最近咋了啊。”关筝简直搞不懂她，孟归宁心不在焉他可以理解，怎么连京以珠都跟失了魂似的。
“不出我所料的话，”京以珠闷声道：“我应该又要被骂了。”
“什么鬼，谁骂你？你师傅啊？”关筝仍然不解：“这件事干得挺漂亮啊，她又不是脑子抽风了。”
京以珠摇头，语气深沉：“你不懂。”
关筝：“……”
春闱的冠军不是已经蝉联好几年的美国，而是俄罗斯，而华夏则是万年老二。
不管冠军是谁，华夏永远都是老二。
这并不是实力不够的原因，而是在出于保密共生体的前提下，华夏也不想当最招人嫉妒的靶子——每次交流会结束后，冠军国家的共生者暴乱都会上飚几个点。
作为季军，不用面对麻烦的暴乱，还能在共生界证明实力，让一些宵小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一箭双雕，第二名也并非不能忍受。
闭幕式结束后，京以珠打算趁着还有半天返程的时间，去给司里的朋友同事们买一点德国特产带回去，不过才刚走出体育场，她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关筝和孟归宁已经先行一步回酒店收拾行李，京以珠可以确定他们不会去而复返。
那会是谁？
她转身又走进女洗手间，在里面呆了三分钟，然后往外扔了一个空矿泉水瓶，塑料制品落地时没有遭到干扰，于是她探头探脑地往外望——
“我没有闯女厕所的癖好。”加西亚·麦克米兰双手抱怀，好笑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京以珠问，“交流会也已经结束了。”
“她没跟你说吗？她要来柏林。”加西亚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京以珠还真不知道师傅要来，但好歹自己也是拉结尔唯一的徒弟！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所以她说：“知道啊，怎么。”
“所以我们才没急着回英国。”有声音从体育场里的方向传来，裂风联盟的其外十二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京以珠看惯了他们当裁判的模样，这突然变成清一水的队内制服，一时间还有适应不能。
有个年纪稍小一点的男性唏嘘道：“反正我不能理解队长为什么这么执着。”
“人家是天才，不用参加层层选拔就能直接入队的，哼…正常得要命。”
京以珠听着这句酸里带嫉恨的话，下意识对裂风联盟这个队伍产生一种不悦。
“是啊，我师傅千年都难遇，像她这样的人总不能同…你们一并而论吧？”京以珠微笑着，着重强调‘你们’二字，怼了回去。
别人讽刺她可以，但要讽刺拉结尔？她可不同意。
“平时半个字都憋不出来，对别人阴阳怪气倒是与生俱来。”有人笑靥靥地说着，乐呵呵的样子就好似并非团队内讧。
看来裂风联盟也不是很团结友好。
京以珠在心里嗤了一声，道：“我认为我师傅可能并不是很想见你们。”
“她还欠我一个人情。”加西亚理所当然道。
京以珠匿声了。
加西亚对他们的行动功不可没，但京以珠觉得即便没有他，他们的行动仍然会成功。
可能会更艰巨，但也会成功的。
“队长，要我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廉价吧，招一个人还需要一请再请。”
有人附和：“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什么人都来之不拒、”
“对别人有意见的同时，怎么没练习一下对自己的认知呢？廉价废物们。”京以珠彻底放弃虚假的笑容，冷着脸逼近那几人，说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但凡你们有点用，你们队长还需要招别人进裂风联盟吗？”
“你…！”
“闭嘴。”呵斥队员的不是加西亚，而是副队长福兰德·路卡，“教养都被狗吃了？”
京以珠冷哼一声，正想出言补刀时，鼻尖嗅到了一点淡淡的烟味，没有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声轻笑。
众人寻声看去，京以珠所见过的，那张照片上的普通女人拾阶而上：“有进步了啊。”
那张脸跟拉结尔一点边都沾不上。
那眼睛太小了，笑起来只有一点让人感到油腻的一条缝隙。
确实有点丑，都叫京以珠这个拉结尔毒唯迟疑了。
“还以为你还是社交障碍呢，学会拐着弯骂人了，实在是让我欣慰。”女人如此道。
“师傅！”京以珠绽开笑容，立刻扑过去抱着她：“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还好。”她说，然后侧目：“麦克米兰先生，你们没急着走，是准备现在用掉这个人情么？不过我得再次重申，我是不会加入你们的。”
“用啊。”加西亚淡淡道，“把你的变形四叶草拆下来。”
众人：“？！！！”
京以珠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她有跟拉结尔说麦克米兰让她认人的事，但没想到麦克米兰会如此直接地浪费掉这个宝贵的人情。
只是想令拉结尔暴露真正面目。
京以珠松开手，而拉结尔竟然也没有拒绝麦克米兰的要求，很爽快地从后颈处抽出一根变形四叶草：“不理解，但尊重。”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正在畸形变幻的面庞，直至完全结束抽动。
京以珠：“……咳咳！”
有人憋了一句：“怎么这么——”
“我确认了，丙火真是靠实力上位的。”
撤下变形四叶草后的拉结尔，更丑了。
比那张普通平凡的脸更加不忍直视，丑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鼻孔不仅肥大，还有一点猪鼻子的倾向，眼睛小得像没睁开过，嘴巴还是一个裂唇。
福兰德和哈索更是直接偏过了目光，后者看表情还挺失望的。
“这下满意了吧。”拉结尔说：“我也不愿意长得太丑，企图用变形四叶草改良一下的，你们非要好奇。”
加西亚彻底死心了一样，还安慰她：“实力才是最重要的，长相…没关系的。”
京以珠干咽一口唾液：“我师傅长得很难看吗？还说什么实力…我看你们就是单纯的外貌协会！”
拉结尔受到好意，似忍着难过拍了拍京以珠的肩膀：“没白疼你。”
“没白疼，”福兰德·路卡笑道：“真没白疼。”
拉结尔勉强地笑了笑，“这下两清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貌似都被那张丑脸冲击到，麦克米兰都没顾上挽救，怔在那儿看着拉结尔带着京以珠走人。
直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外，京以珠才开口安慰拉结尔：“师傅，你不丑，真的。”
拉结尔停下脚步，抬手往自己傻徒弟的脑壳上狠狠一拍：“我看你傻才是真的。”
在京以珠懵逼的表情里，拉结尔说：“谁规定变形四叶草只能用一根的？”
“你用了两根？！”京以珠不可置信，她还以为之前她所见过的拉结尔一直用了变形四叶草……
是啊！那也不对啊！她上次见师傅时，她不也抽出了一根变形四叶草么？
拉结尔点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真实长相，不过尽量不要这样干，容易造成面部肌肉彻底紊乱。”
“……师傅对不起，你总是很担心我…”
京以珠垂下脑袋，“如果我很厉害，你就不用找麦克米兰来帮忙了……”
“你又在自责什么。”拉结尔也不再往前走了，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点燃。
抽了两口后，她说：“我是你师傅，我不管你谁管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童，尤利卡，肯尼斯…还有你。”拉结尔说：“不管谁侮辱我，你们都不会视若无睹的不是吗？”
“以珠，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拉结尔掐灭了烟。“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们谁有事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师傅……”京以珠抽着气，低着头抱着她，“师傅…”
“别哭啊，我可不会哄人。”拉结尔低声笑起来：“不知道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好不好，但今天干得漂亮。”
“胆子放大点，犯不着老是顾及什么，虽然我帮不到你什么，但这点小问题还是可以帮帮忙的。”拉结尔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更何况解决问题的真正功臣是你自己，不是我。”
京以珠对她低调的说话方式也算摸索出来一些洞悉背后真相的诀窍。
拉结尔不仅仅是让京以珠知道，她自己才是执行任务、解决问题的当事人，她口中的‘可以帮忙的小问题’也并不仅仅是小问题。
她的意思是，无论是什么问题，她都会给京以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