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医生听诊器离开后,易和光贴心帮忙上手系扣子时,伸出的双手让严一柠从心底升起恐惧。
可本就躺在床上的他,何处能遁形,连退缩都没有任何余地。
绷着身体每处肌肤,严一柠难言的目光紧随着易和光的双手,看着他系上一颗颗的扣子,好不容易煎熬到最后一颗,那颗脖颈之下的衣扣。
许是因为脖领处的扣子缝得结实,易和光第一次扣没给扣上,不由得凑近些好看得清楚扣眼。
可没有任何预兆下,易和光压下身靠近,吹拂出的细弱气息就已经够让身底下的严一柠变得紧张无措。
纵使最后那颗扣子扣上后,易和光很快抬身而去,可靠近之后鼻息吹拂之下的气息,竟然顺着那最后的扣子滑落进严一柠的脖领里。
陌生的气息徘徊在衣领内,让原本紧张过度的严一柠忍不住一激灵,从胸口麻到后脑勺处,头发根都忍不住竖起来。
之前再怎样,严一柠都没有破防,可这一口过于亲近的气息环绕着孩子,让柠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他人的鼻息之下,就像食草系动物闯入狩猎者的领地,被随处可见的生物残留信息素所恐吓,四面楚歌。
“你干嘛!干嘛吹气呀?”
严一柠崩溃,以他的视角来看,这臭流氓就是故意的,别以为他侧着脑袋没有注意,方才医生诊断时这人就在乘机凑近打量。
严一柠愤愤不平地瞪着眼前的人,他想不通,既然他在别人眼里算是男孩子,身为臭流氓的同性,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是他胸口有什么藏宝图呢?还是埋了二两金子呢?
易和光被吼得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他呼吸都是错吗?
虽然被小弟吼了一遭,但念在这人刚才昏倒的份上,易和光很有大哥风范得不计较,只当柠柠生病身体不舒服所以心里不爽快呢。
易和光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严一柠真实的想法,若是让他知道方才短短两三分钟,严一柠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只会哑言滞塞。
他不过是紧张严一柠落水后的身体状况,才会多看了几眼大夫的听诊器,但更多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放在大夫听诊时的神情变化上。
严一柠声音一出,他的破锣嗓子冒出沙哑的声音,让易和光抓住错处:“你看看,你这嗓子,你还有力气吼我,快歇着吧。”说完,还不忘调侃:“小孩子家家的,害羞什么,咱俩都是大老爷们,你有我有的,有啥害羞的。我就知道你脸皮薄,老早就叫人家女同志出去了。”
调侃完,还不忘问大夫:“大夫,你看我小兄弟这嗓子都哑了,这炎症不严重吧。”
“没啥事,烧退下去就好。刚才还担心炎症发不出来,病灶潜伏着。现在看起来就支气管这一块了,再吊几瓶水就好啦。不过后面要看看他再发热不,就害怕落水后水进脑子里,感染就麻烦了,要是得了脑膜炎,咱们这小县城可没有能力治呢。”
看着眼前两活宝一样的年轻人,尤其病人这会也脱离了危险,看着还这么有活力,大夫也就放心了。
走之前还不忘打趣严一柠:“小兄弟今年多大呀,还这么害羞啊,幸亏是我这个老婆子给你看病,这要是换个年轻女大夫来,这怕是要拉不开你衣服给你检查了。”
已经被默认成男人的严一柠虽然不习惯,但是也立刻秒懂了,对着大夫勉强挤出笑容:“没有呢,医者父母心,我怎么会拒绝呢。”
结果自己前脚刚解释了,后脚就被易和光拆台:“还是大夫你看人准,我这小兄弟今年都成年了,还跟小姑娘一样脸皮嫩,那会我救他上来,还嫌我耍流氓呢。”
这可把大夫逗笑,看着严一柠已经是欲哭无泪的样子,也没准备逗太狠:“小兄弟还挺显小的,刚刚我还以为是十五六的孩子呢。”
说着两人就开心地走了,看着易和光送大夫出病房,严一柠刚松口气,准备腾出脑子思考当前的状况,就看见门那头挤进来个脑袋,是那个女知青。
两人目光相对有些尴尬,看着自己还敞开的领口,严一柠挣扎着爬起来,低头系好衣服扣子。
那边女知青也在严一柠低头的空档进来,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打破安静的氛围,就看着严一柠手指发软,扣子对付半天扣不上。
“来来来,我帮你。”上手帮忙后还不忘为严一柠打补丁:“你这刚退烧,估计手上都没劲。”
严一柠对于她的帮助倒是没有排斥,不知是相似的角色定位,还是心理先入为主的感觉,在她的身上他找寻到了熟悉感。
就像是迷路的兔子误入了鹿群的栖息地,虽然陌生,但依旧亲切。
想想自己昏过去前的言论,严一柠感觉很惭愧,明明刚被救上来,被人家说眉间痣是错误的存在时,自己万分气愤。
可没多会,自己就转换角色,成了那个语出伤人的人。
“对不起,刚刚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如果对你造成伤害的话,我一定会尽力弥补的。希望我的歉意,能换来你的原谅。”严一柠真的觉得很难过,不仅是因为歉意,更是对整个世界的变化而不安。
“我的天,你这是啥话呀,还原谅不原谅的,没事,咱们都是一个队下乡的知青,有啥说不开的。你放心,你姐我心宽看得开,你刚刚那些话我都没放心上就忘了,你也别这么客气。”
没预料到会被认真致歉,客气得让女知青有些坐立不安,立马抓起严一柠的手安抚着:“我也有不对的,大队长叫我来照顾你,你看我,一着急还拿书砸你。那咱俩就是互相原谅好了,以后还是好同志,好战友。”
被握着手传来温热的体温,严一柠看在对面的人,从眼眸中看到似曾相识的温柔与感性,他感到自己不安的心在此刻被安抚,相同的内心力量让他感觉在这陌生的地方也找到了归属,让严一柠也点点头。
“不过,下乡和知青是什么啊?”严一柠忍住忐忑问出来:“我好像忘了些事。”
“知青你都忘了呀,”女知青虽然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刚刚都不知道男女是啥,忘记这些也正常,顿时升起怜悯之心:“那你还记得你叫啥不?”
就在严一柠准备回答时,就被折回来的易和光打断了。“忘了也没啥,掉进河里被捞上来吓得了呗,应激反应吧。更别说刚刚还发烧呢,这些年被烧傻的人还少吗?这还算好的,只是忘了,总比傻了好。”
没给严一柠说话的空间,易和光直接从两人紧握的手中拽出自己兄弟的小手;“别想了,你个傻蛋,你叫严一宁,我原先就认得你,以后也是你大哥,所以以后有啥不懂的,就问我知道了吗?”
严一柠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刚想说他本来就叫严一柠,他记得呀,可是被易和光莫名其妙瞪了一眼后,他立刻回神了,莫不是这身份的主人也叫严一柠。
易和光的生气被兄弟误解,他将兄弟的小手放回被窝里,用被子盖好,在心里暗自骂人是个呆子。
上辈子就被女人伤得不婚了,这辈子,还跟人没说几句话就拉上小手了,果然是个爱情呆子,人不骗他骗谁。
一看就是没吃够爱情的苦,呆成这样,他这个当大哥自然要好好关照下,省得这个呆瓜被人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