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观自在是有点子道行在身上的。他金口一开，说自己卜卦算出五天全通神圣禁地，二次元就真的一连打了五天。

最后的那天晚上，BOSS的血量数次被压到5%以下，又因为各种运气因素导致团灭。

一次又一次的重开让人神经紧绷，每个人的操作都趋近于公式化的肌肉记忆，即使没有指挥，控制技能的衔接都能精确到秒。

“零点八、零点七、零点六……还有十五秒，开爆发打快打快！”

呆哥嘶哑地吼着，眼中只剩下了BOSS的血条和倒计时。

堪比光污染的技能特效在屏幕上炸开，破风声、爆鸣声、BOSS怒吼声不绝于耳，突然数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刺穿耳膜——

“首杀！！！！”

林听羽猛地松开鼠标，往后仰倒在椅背上，绷到极致的神经宛如拉满的弓弦，箭矢离弦后剧烈反震，震得他又爽快又隐隐作痛。

还没从缺氧的状态里缓过劲来，旁边的床栏就挂上了一只猴子，汪海洋一边朝着他傻乐，一边伸出了手：“林哥你太牛了……”

“彼此彼此。”林听羽抬起手跟他击掌，另一只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又重新握住了鼠标。

汪海洋疑惑地看着他：“你开网页干嘛？官网记录还没刷新呢。”

林听羽眯起眼睛，神情骄矜：“我看看猫团的进度。”

这时，耳机里传来一声低低的笑，秦到源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小林老师还挺记仇。”

语音里其他人仍在兴奋地喊叫着，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人听到，可偏偏对林听羽来说，那些欢呼就像水流般被滤过了，只有他的声音入了耳。

这是他藏在人群里的小秘密。

林听羽扬起嘴角，也没出言回怼他，就怀着雀跃的心情，打开了阿乐的直播间。

猫团的这一波，BOSS的血量还剩7%，倒计时接近一分钟，只要没人出现失误，通关绰绰有余。

然而，不知道是被二次元的首杀公告刺激到了，还是看到世界频道刷屏的“恭喜“气撅了，阿乐失心疯似的往前走了两步，恰好擦过横扫来的火线，直接满血被秒杀。

他旁边的Ami也不遑多让，身为老牌竞速选手居然连空两箭。

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狂暴状态下的炎魔，一个没控住就开始施放毁天灭地的全屏AOE技能，整个团队的血线瞬间崩溃。

BOSS血量4%时，猫团团灭。

“我操你们的X，不挨骂不会打了是不是？！”猫团团长的怒骂从阿乐的麦里漏了出来。

前几天，每次猫团全灭后的复盘时间，阿乐都会偷偷摸摸地关闭游戏语音，切出来跟弹幕聊天。

但这次，他似乎是忘了还有直播这回事，任凭弹幕如何冷嘲热讽，他也没敢打开麦克风，只是脸色苍白地听着团长训人。

过了许久，团长终于骂完了，他走到场地中央，重新标好点位，示意众人准备开怪。

阿乐仿佛刚想起来自己还在开直播，切到弹幕助手一看，才意识到他们的复盘被人听到了，本就煞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连忙关掉直播间的麦，同时慌乱地压下摄像头，不再拍自己鬼一样的脸。动作太急，不小心露出了键盘旁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又被超管追到房间来警告了一通，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开麦道歉。

看进度是假的，看乐子却是真的。虽然林听羽不会去做落井下石的事，但看到猫团现在愁云惨淡，他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

等呆哥跟工作人员确认过成绩之后，林听羽就关了直播。

“分奖金分奖金分奖金！”一见呆哥回来，水月冰兔兔立刻嚷道。

“工作人员说下周就能打过来了。”呆哥喜滋滋道，“咱们团的奖金向来是平分的，我也不会多拿你们的。十万块比赛奖金，扣完税一人一万三，没意见吧？”

“没意见！”汪海洋头一次靠自己赚这么多钱，觉得不花光简直白瞎了这一周的辛苦，于是乐不可支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花啊？要不咱们搞个团建吧？”

“可别，我都约好了下个月跟闺蜜一起去三亚！”水月冰兔兔表示拒绝，跟一群大老爷们出门旅游，那是什么人间酷刑？

“一边儿去，我可没钱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呆哥吹了一声口哨，“就等着这笔钱还款了，以后咱就是无债一身轻的人儿了！”

作为一个四川人，连千里之外的东北口音都蹦出来了，可见这一笔债是真的很捉急要还了。

林听羽好奇：“房贷吗？”

这队伍里六个人，三个大学生，一个住在道馆里，都没切身感受过房贷这座大山的压力。

可呆哥却苦笑了声：“我靠游戏吃饭的，哪儿有钱买房啊？这是给我年少无知的青春岁月还债。”

众人纷纷打出问号。

“前两年吧，有一次我肠胃出了毛病，就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垃圾外卖吃多了，得动一个小手术，不然有可能发展成胃癌。”

“当时我每个月就赚两千多块，拿不出这个钱啊，就找游戏里的CP借了五万块钱。”

“这事儿怨我，本来以为他也是……没想到人家一直把我当成女的了，我手术之后回来就看到他把ID改了，说我是骗子，人也没再上过线了，大概是退游了吧。”

“后来我也改了那个情侣ID，这两年又陆续给他寄了一点钱，加上这笔奖金，正好五万块。想想还是挺对不起人家的……”

这是呆哥心里的一根刺，以前从没对别人说过，或许是今天终于清完债太高兴了，顺口也就说了，当做是对过去告个别。

语音里一片嘘唏。

林听羽：“……”

这故事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正想回头去问汪海洋，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也没看就摁下接听键，甜甜蜜蜜地说了声：“喂。”

对方沉默片刻，似是有些不确定，试探道：“小林？”

林听羽一惊，连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才发现给他打电话的不是秦到源，而是丁教授。

他捂着眼睛，笑意僵在嘴角，尴尬道：“丁教授。”

听到这边慌慌张张的动静，丁教授不仅没怪他，反倒笑着打趣道：“哎，小林谈恋爱啦？”

“没、没有。”林听羽简直想连夜逃离地球，连说话都磕巴了。

“谈恋爱是好事。”丁教授笑道，“正想问你寒假有没有时间呢。今年过年早，放假也早，咱们实验室元旦过后就空出来了，到时候你就过来做毕设吧。”

“好的。”林听羽规规矩矩地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你得准备样品。”丁教授说，“下个月我打算去一趟云栖山，你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样？”

林听羽眼神一亮，云栖山离江城只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一整个暑假都在外地支教，没来得及回家，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去扫墓，顺便去看望高中班主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又嘱咐了两句注意事项，丁教授才挂断电话。

林听羽放下手机，正准备跟汪海洋说下个月自己要出门，一扭头却见到对方怔愣地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抹泪花在台灯下闪闪发亮。

他的心中顿时有了猜测，但还是站起来走到汪海洋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汪海洋摇了摇头，没吭声。

林听羽望向他的电脑屏幕，游戏界面仍开着，站在主城挂机的却不是他的驱魔师大号，而是那个玩笑似的[网恋被骗五万]。

另一边是信使界面，两年没查收过的邮箱里，塞满了一封又一封信件。每封信上都只有一句“对不起”，并且随信附赠数量不等的金币，有时几十万，有时几百万。

最近的那封信，对方给汪海洋寄了五百万，时间是秦到源给林听羽拍下天价点金石的那天。

汪海洋机械地点着鼠标，一封一封打开信件，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对不起”。

而林听羽瞟了眼寄信人的ID。

果然，所有这些信和金币都来自同一个人——[Daisuki]。

汪海洋翻到最底下的那封信，信件的内容终于有了变化。

两年前刚做完手术的呆哥说：[我没有骗过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让你恶心了，真的对不起。]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在键盘上，汪海洋弯起腰，几乎快把鼠标捏碎了：“我不知道啊……”

他的表情绝望又茫然，似乎连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倒是整得林听羽有点措手不及了。

他想过汪海洋得知真相后，或许会一脸厌恶地说自己居然被同性恋沾上了，或许会大手一挥表示都是朋友既往不咎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汪海洋哭得稀里哗啦的，林听羽实在不太会安慰人，又搞不懂他为什么伤心，只能稀里糊涂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结果对方不仅没止住，还哭得更凶了，活像被渣男甩了。

十分钟后，林听羽脑子嗡嗡的，一把推开往自己身上蹭眼泪的人：“你别难过了好吗？我换上他的头像跟你聊两句好吗？”

汪海洋一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