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职一周年的那天,许星然没有提交转正申请,而是交上了一份辞职信。
一年过去,她最初的理想没变,但是她对自己的认识变了。
她承认并接纳了自己的怯懦和渺小。
办完所有手续,许星然如释重负,背上早就收拾好的行囊,一个人去了西南。
到了那里,她拿出一部分卖房子的钱租了一间小院,将其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院被她种满了花花草草和蔬菜,一个人的生活在另一种热闹中继续着。
初冬的一个下午,一个人的闯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许星然!”邢芷一进门就喊道。
许星然穿着碎花围裙、戴着袖套,正蹲在花丛里翻土,被邢芷的动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吹了下散落在眼前的刘海,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你怎么来了?”
邢芷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朝她走来,怨气冲天:“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偷偷把房卖了,又跑到这里来,整整失踪三个月,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许星然心虚地移开视线,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边拍手套上的土边说:“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阵子。”
邢芷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吐槽:“那你这一阵子可够长的呀,整整三个月,竟然一条消息都不回我!”
许星然被盯得目光无处安放,直到看见她身后的大箱子,直接单手拎起往屋檐下“逃”,哄道:“那你不也找到我了嘛,别生气了啊。”
跟在她身后的邢芷忍不住双手叉腰,越说越气:“呵,我容易么我?天天翻你的微博、朋友圈、小红书、抖音,寻找你的蛛丝马迹,要不是刚刚出了显示IP的功能,我还真不知道上哪找你呢。”
“那也只能知道我在哪个省啊,这么大个地方你怎么精准找到这儿的?”许星然将箱子放好,摘掉手套和围裙,从门旁的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来,其中一双放到了邢芷跟前。
邢芷换上拖鞋,冷“哼”一声,反问她:“你猜?”
许星然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把她揽进怀里,温声道:“好了,我猜不到。不管怎样,你一路过来辛苦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邢芷还在气头上,不肯把头放在她的肩上,执拗又可爱。
“我不管,你得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她说。
许星然失笑一声,一口答应:“好。”
“不对不对。”邢芷忽然推开她,眼里有十二分的认真:“你不应该继续问我怎么找来的吗?”
许星然有些茫然:“我应该……继续问吗?”
“完了。”邢芷瘪了下嘴,“你是真的变了。”
她说的“变了”,许星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对什么都不关心也不好奇了,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股劲儿了。
许星然语气淡淡:“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找来的?”
“不,本公主又不想说了。”邢芷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身进屋了。
许星然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视线和脚步依次介绍家里的布置。
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家具和陈设均是满满的文艺风。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这种风格啊?”邢芷跌坐进沙发里,随手在腿上盖了个彩色针织毛毯。
许星然在她旁边盘腿坐下,温柔浅笑:“你刚刚还说我变了,那我喜欢的东西自热也变了呀。”
邢芷看她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开玩笑说:“不管你是谁,快从许星然身上下来。”
“哎呀,快别说我了,你来找我,班不上了?”许星然问道。
“跟你一样,辞了。”邢芷一脸轻松的样子,“那些老板的审美都太老套了,配不上我,我就先给自己放个假,工作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你上班也快一年了,先休息一阵子也行。”说着,许星然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给她。
邢芷接过来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问:“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许星然往后一靠,舒了口气说:“我暂时没什么打算,就先在这儿住着吧,什么也不想。”
邢芷又吃了几口苹果,咽下去后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那感情方面呢?听说这边可是有很多黑皮帅哥的哦。”
“我天天伺候这些花草、菜地都快累死了,哪还有时间精力出去欣赏帅哥。”
邢芷嫌弃道:“你不会在这边天天连门都不出吧?”
许星然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那倒不至于天天不出门,偶尔也会出去玩一下的。”
邢芷嘴角带着笑意,凑到她耳边:“那今晚就拜托你带我出去玩一下咯,本公主来这里可是有KPI的。”
许星然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公主,臣遵命。”
晚上八点多,在镇子上的一个清吧里,一位扎着辫子的男歌手坐在舞台上自弹自唱,台下的人三两一桌,约摸有个五六拨。有的在喝酒闲聊,有的在专心听歌。
正对着舞台的许星然和邢芷是后者。一首忧郁的民谣结束,两人毫不吝啬地为歌者献上掌声。
“这个歌手长得就挺帅的哈。”邢芷跟许星然说话,视线却始终停留在男歌手身上。
许星然咽下口中的啤酒,轻描淡写地说:“想认识下吗?我可以给你介绍。”
“哦?”邢芷斜眼看她,“你下午的时候不还说没空出来欣赏帅哥?看来都是骗人的。”
许星然嫌弃地睨她一眼,边起身边说:“也就你觉得帅。”说完,她朝走下台的男歌手招了下手。
“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好朋友,邢芷。”许星然对男人说。
邢芷缓缓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露出甜甜的笑:“是最好的朋友。”
许星然悄摸碰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收敛些,接着介绍说:“这是酒吧老板兼歌手,李东然。”
“李东然。”邢芷小声重复了一遍。
李东然朝她伸出右手,礼貌地笑着说:“你好。”
“你好。”邢芷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脸惊喜道:“诶?你笑起来好像有酒窝欸。”
“对,我有酒窝。”李东然“呵呵”傻笑了几声,想要抽出手来却发现对方没有松开的意思,慌乱中扭头看向许星然,眼睛里仿佛写着俩字:救我。
许星然看戏似的嗤笑一声,说:“哎呀,都别站着了,咱们坐下一起喝一杯。”
邢芷被许星然拉着坐下,李东然的手也终于被放开了,如蒙大赦,在邢芷对面落座。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呀?”邢芷问对面的人。
“有一天,她来店里喝酒,喝得有点多,我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李东然说着说着,耳尖红了。
许星然见状赶紧接着说:“他送我回家,然后一到家我就把他关门外了,完全忘了结账的事儿。第二天酒醒了我赶紧给人把钱送来了,后来来得多了,也就熟了。”
李东然点点头,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和他扎着辫子、留着胡渣的形象有不小反差。
“哦,原来还有这种故事呢。”邢芷看着李东然说,“那你怎么还脸红了呢?难不成——”
“没有的事儿,”许星然打断她,“我俩好哥们儿。”说完,许星然举起啤酒杯先跟李东然碰了下。
碰完杯,李东然笑得有些苦涩:“对,我俩是好哥们儿。”
邢芷松了口气,举起杯子跟两人分别碰了下,开心地说:“来,敬友谊。”
三人一饮而尽,又聊了一些故事,开了一些没有边际的玩笑,嘻嘻闹闹几巡酒才散场。
两个女生回到小院已是半夜,洗漱好后,各自围上厚毛毯,端着一杯热红酒坐在壁炉旁。
两人沉默半晌,后来,邢芷先开口。
“星然,这次见你,我真觉得你变化好大。头发长长了许多,人也……柔和了许多。”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柔和呗?”许星然开玩笑说。
“对啊,你以前很有棱角的。”邢芷认真道。
在安静的深夜里,暖黄色的火光在两人的脸上跳跃,微小的“劈里啪啦”的声音格外让人心安。
许星然喝了一口酒,反问她:“棱角不就是用来磨平的吗?”
邢芷点点头,思考几秒后又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你,还没完全放下之前的事情。”她说。
“所以呢?”许星然苦笑着,还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没放下又能怎么办呢?”
“其他的我不好说,但是你和程仰的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真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你会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想要的那种,百分百确定的感情,程仰可以给你的。”
“呵。”许星然丝毫不相信,“到底是不是给我的都不知道。”
“你介意的那个问题,他和程斌跟我解释过好多次。”邢芷放下酒杯,裹紧自己,“我判断得出来,他真的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
“好了,咱们不聊这个。”许星然的脸色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燃烧的火焰。
“好,不聊就不聊。”邢芷看向她,“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这个地址,是程仰告诉我的。”
许星然不自觉地抬了下眼皮,但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