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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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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被从头至尾裹成粽子般,还拦腰束了一条墨色带子,只露出一截男子发束。

“这……这是什么?”景阳公主好奇道。

“公主何不亲自解开谜底?”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裹着红绸的男子。

伸出葱白圆润的手,将那墨色丝带一把拉开。

红绸滑落,现出一个年约弱冠、貌若修竹的翩翩公子。

那公子唇角噙着三分浅笑,向公主拱手行礼,月白广袖随风招展,自有一番风流韵致。

“小生展月潭,自幼拜在扬州古琴名士龚勋名下,得知公主府缺一名乐师,特来毛遂自荐。望公主赐机缘。”

景阳公主瞳孔一震,诧异道:“怎么是你?”

展月潭抿嘴一笑。

公主询问的眼神看向江星阔。

江星阔道:“展公子坦言,歆慕公主已久,只是不得机缘,得知公主朝真,特地在沿路抚琴,以期得公主垂青,做门下一名乐师。”

那日她朝真后回宫路上确实遇到这位抚琴公子,风度翩翩甚为吸引,可母妃派人召入宫,不便拖延,因此错过。后来遣人去寻,已不见踪影。

她以招乐师的名义私下托舅父帮忙找人,谁知舅父第二天就被抓去玄影司……

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舅父身陷诏狱被审问的都是政事,不会有被问到的机会。

可见遍及金陵,皆有统御司的耳目,探查一切。

景阳公主心里像炒开了蚕豆,噼里啪啦,又震撼又复杂。

按理说若人是由程梓舟送来,她是满意的。但偏偏是他。

她心悦的男子,送了另一个她感兴趣的男子给她。

她心悦的男子,竟然不仅仅会作战,还工于心计,阴狠刁钻,翻手覆雨要人性命,危险得很。

“你为何要这样做?”

未待江星阔给一个示意,江左已经心领神会地将展月潭领至廊房外侧等候。

“公主昨日来王爷府上,让我府内的客人闯入查封禁地,差点陷王府中人于险境,令江某惶恐。”

“你想借此事来威胁我?”

若是被父皇知道她以借召乐师、近侍、主簿、舍人等冠冕堂皇的名号实则行纵情行乐的荒唐事,一定会降下“秽乱春宫”的大罪。

“不敢。江某初来乍到,金陵城物华天宝,若求富贵,还需仰仗公主。今后公主托程梓舟办的那些事,尽可交代给我江某,定让公主满意。”

江星阔一番话听上去谦逊有诚意,实则意味深长,绵里带针。

公主冷哼一声,“还真让你费心了。这份用心良苦的礼我收下便是。”

江星阔拱手作揖:“那臣便告辞了。”

他挺直背脊跨过门槛,在正午的光束下背影伟岸俊朗,公主心里又痒又恨。

“那个女子,是你什么人,你这一趟是为她出气?”

江星阔侧过身,漫不经心道:“那个翻墙的丫头?她是长姐的客人。”

说罢,再次揖别,策马而去。

展月潭仍噙着三分浅笑,上前作揖,柔声道:“谢公主收留。”

景阳公主伸出一根玉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轻轻挑起他的下颌。那玉指微凉,令他不敢稍动分毫。

——

肖无涯跪在地上,被锦妃捏住下颌,左脸已刮上数道掌印。昭德宫内空无一人,宫女太监自肖无涯进殿后已全部退下。

“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家人,你说杀便杀,肖督帅!你忘了当年是如何进得我府中!”

锦妃怒火滔天,程梓舟的死对她来说,犹如断了一臂,朝堂之上还剩几人为她卖命?

“臣不敢忘。臣六岁因族人叛乱,被罚入宫为太监,被前朝老太监欺凌,是您救了我。您养育臣,教导臣,臣死心塌地,发誓此生要为娘娘卖命。”

“你就是这样为我卖命的?我在帝前为你要了玄影司指挥使一职,让你为皇帝为我效忠,你竟然杀了程梓舟,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断我一臂?!”

肖无涯坚定不移道:“程梓舟已是无用的棋子,留着只会暴露娘娘。顾忠林等人皆供出幕后指使是程梓舟,而程梓舟私留账簿,账簿上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贪墨的银子背后流向了聚福钱庄。”

聚福钱庄是锦妃托肖无涯找一个傀儡老板在城内开设的钱庄。

“江星阔找到钱庄了?”

“他搜到钱庄的时候,钱庄已经人去楼空了。早在他升任统御司提督第二日,我便提前堤防,将钱庄关了,银票财物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再找得到钱庄老板。”

“你可以将物证烧毁,不必非要治程梓舟于死地!”

“物证可以烧,祸从口出,不得不灭口!这是抄家斩首的大事,为了保命,他会供出娘娘是背后主谋。”

“梓舟不会。”锦妃口气已经虚弱,带着一丝不确定。

“纵使他不会,江星阔那个疯子想尽办法都会折磨他吐到最后!从宋琏案到淮南饿殍案,桩桩件件都令程梓舟一派权臣丧命。”

“我与那江星阔无冤无仇……”

“而今江星阔青云直上,几乎专权,靠的就是严查贪腐,毫不留情。我在程梓舟上刑前就杀了他,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这样选。”

肖无涯凤目含泪,眼梢处那抹丹红平添了几许雌雄难辨的妩媚。这妖冶俊秀融合的眉眼一如他幼年时躲在锦妃车辇下求庇护的神情。

“我知娘娘会怪我,娘娘尽管责罚无涯,只求娘娘还留无涯在身边为您效命!”

“奴涯誓死护您周全!”

“奴涯,起来吧。”

“娘娘……”肖无涯膝行数寸,双手轻轻拉住锦妃的曳地长袍,一如少年时每受责罚便撒娇求饶。

“本宫不怪你了。梓舟是我母家庶子,死便死了吧,这是他的命。你遣人将他尸首好生收拾安葬,择个好地方。他在世时我为他谋了荣华富贵,让他成为大晏最风光的庶子。我这个长姊也为他尽心过了。”

“是!”

肖无涯躬身搀扶着锦贵妃走到紫檀美人榻坐下。

她斜靠在榻上,玉手支额,细眉微蹙。

“梓舟走了,本宫顿时觉得自己老了,争不动了。”

肖无涯摇头,道:“娘娘说错了,娘娘可还珍藏着皇帝幼童时期所用的那方月白色肚兜?”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肖无涯贴近为锦妃轻揉太阳穴,道:“先帝兴兵讨伐前朝厉帝,皇上还是个稚童,留在金陵由您陪着照顾着,您不过年长皇上六岁,当年也是个孩子。兵荒马乱,苦捱了三年。三年后先帝登基,您和皇上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这故事,我曾说给你听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没有合适的衣服换洗,我将自己的肚兜做了一方小一些的,给皇上换。你可不能说出去,叫皇帝颜面扫地,他已不是个稚童了。”

肖无涯低声道:“天子仍系于您腰间。”

锦妃缓缓睁开眼,落日余晖点亮了昭德宫的琉璃窗,在白墙上映出七彩菱形窗花。

她幽幽道:“笑到最后的,从来不是最高调者,而是最擅长在朝堂裂缝中播种的人。”

最后一抹蓝紫色晚霞浮于辽王府的四方天空。

江雨来没好气地吩咐翠竹:“你再去阿弟房中仔细瞅瞅,别遗漏了一点物件,免得他再派人回来再搬一趟!”

翠竹怒视江右,江右心虚瞥了眼翠竹便低下头,双手局促地抓挠后脑勺:“这,这都是少主公的意思。”

江左抱着最后一包衣物从厢房中出来,瞪了眼江右,路过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意思是:这么快你就把少主公给卖了?

江雨来气呼呼地嚷嚷着要去衙署亲自问他。

“郡主,您就别去了,少主公事务缠身,从衙署回府中,常至深夜,怕惊扰你们休息。况他今后往来都是男宾,您待字闺中,外男频繁来家中议事多有不便。”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去问问他,父王母妃一走,是不是要和我这个阿姐生分起来了,好好的家不住,去住冷冰冰的衙署。虽然靠近皇宫,但他起居照顾就靠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让送一个女婢嬷嬷过去伺候,这要是累出病来可怎么办?他本来就……”

“我本来就是一条硬命,阿姐不必为我操心。”

话音刚落,江星阔便从府门迈入。

“阿弟,你为何执意搬家?”

“江左都说过了。我事务繁多,你们不方便。”

江星阔眼光掠过阿姐的头顶,迅速向府内四处不经意地瞥了几眼。

“白鹭姑娘不在府上。”江右机灵地禀报道。

江左又拱他的肩膀:“少主公看小世子,谁问你白鹭姑娘了。”

江右无辜地指指自己身后:“小世子不是在我后面吗?”

江湛从江右身后冒出一个脑袋,试探地央求道:“阿兄,我可以和你一阵去住衙署吗?我也是男子,我住在家中,也多有不便。”

说完脑袋瓜上就遭了雨来一记指扣:“你给我老实点,白鹭姐姐过不了几日便要去应考,你注定要活在我眼皮子底下!”

白鹭,这名字听得他心里似被翅膀擦了一下。

“阿弟,散值后若无应酬,就回家用晚膳。休沐也要回家看看。知道吗?”

“阿姐放心,我都依阿姐。”

搬出去,是最好的安排。

朝局震荡,他在浪尖上披荆斩棘,他可以死,家人不能折损。

她也不能受牵连。

夜晚,月华如水般倾斜在光滑的青石巷道上,马蹄铁与石板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忽然,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细微响动,仿佛夜猫踩过屋脊。紧接着,四周便响起金属摩擦声——那是刀剑悄然出鞘的颤音。

檐角阴影里闪过几道寒光,拉车的马警惕地站住。方才沿路还有店铺亮灯,此刻整条巷道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车帘被夜风吹动的簌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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