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搞笑。”

林澈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布料粗糙得熟悉又陌生。

他扯了扯领口，名牌【“高三A班林澈”】随着动作晃了晃。

耳机里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说着：“邵北和苏棠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副本里，现在您所在的‘校园惊魂’副本中，您如果想与其他玩家共同探索，需要先自行找到玩家哦。”

“废话。”林澈小嘀咕着，踢飞脚边的小石子。

石子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远处的垃圾桶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几个路过的女生转头看他，又红着脸快步走开。

林澈眯起眼睛——这些NPC做得太逼真了，连青春期女生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显示9月1日7:20。

背景是他高中时期最爱的那支乐队，主唱的脸已经有些模糊。

林澈划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拍摄于昨天——他和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在篮球场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得刺眼。

“连记忆都伪造……”他关掉手机，抬头看向教学楼。四层高的灰色建筑，窗户反射着晨光，三楼最右边那间是高三A班。

不用看课表他都知道第一节是数学，因为老周总喜欢在开学第一天来场随堂测验。

太熟悉了。

每块砖，每棵树，甚至空气中飘着的食堂包子味，都和他记忆中的高中分毫不差。

系统完美复刻了他的过去，却把邵北和苏棠扔去了别处。

林澈把手插进兜里，摸到一个硬物。

掏出来一看，是把折叠小刀——高中时他总随身带着，用来削铅笔和开汽水瓶盖。

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突然想起上一个副本里邵北那把军刀。

“见鬼……”林澈甩甩头，把不合时宜的联想赶出去。

当务之急是弄清这个副本的规则和任务目标。

校园广播突然响起：“请各班同学回到教室，开学典礼将于八点整在操场举行。”

人流开始往教学楼涌动。林澈逆着人群走了几步，突然停住——校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白衬衫，黑长裤，单肩背着书包，正低头查看手腕上的表。

“邵北？”林澈脱口而出。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

眉眼比林澈认识的邵北稚嫩些，但那种冷淡的神情如出一辙。

他的名牌上写着【“高三D班邵北”】。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邵北的眼神从疑惑变成惊讶，最后定格在某种复杂的情绪上。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涌来的人潮挤得踉跄了一下。

林澈刚要上前，广播又响了：“请林澈同学立即到教务处报到，请林澈同学立即到教务处报到。”

再抬头时，邵北已经不见了。

教务处在一楼拐角。林澈推门进去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从文件中抬起头：“迟到了二十分钟，开学第一天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澈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校长、教导主任，和两个穿警服的人。气氛凝重得像结冰。

“林澈同学。”校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两位警官想问你几个问题。”

年纪大些的警察推过来一张照片：“认识这个女孩吗？”

照片上是张陌生的面孔。圆脸，齐耳短发，笑起来有酒窝。林澈摇头：“没见过。”

“苏棠。”年轻警察补充道，“高三C班的，昨天失踪了。如果你认识，请如实和我们交代。”

林澈的指尖一颤。

系统把苏棠也安排进了这个副本，但却是以“失踪学生”的身份。

他仔细端详照片，女孩的眼睛和他认识的苏棠有几分相似，但更稚气些。

“真不认识？”老警察追问，“有人看见你们上周在图书馆说话。”

“我上周在打篮球联赛，不在学校。”林澈面不改色地撒谎。

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8月25日，而系统给他的记忆里，篮球联赛确实在那天。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最终放他离开。走出教务处时，林澈的手心已经汗湿。

他拐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

镜子里的少年面容青涩，眼神却比实际年龄沧桑。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

林澈盯着镜子，突然发现最里面的隔间门下渗出某种暗红色液体。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猛地推开门——

隔间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用红色颜料写着几个大字：找到她。

字迹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翅膀处缺了一角，和林澈认识的苏棠那把蝴蝶刀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林澈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洗手台。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隐藏任务触发：寻找失踪的苏棠同学。完成奖励：解锁一名队友位置。”

林澈用袖子擦掉额头的冷汗。

开学典礼的广播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轻快的音乐。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洗手间，差点撞上一个人。

邵北站在走廊阴影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干净的手腕——没有金属环，没有疤痕，只有一块普通的黑色手表。

“你……”林澈一时语塞。

邵北递来一张纸条：【下课顶楼见。】他的样子比林澈记忆中的要阳光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

没等林澈回应，他就转身融入了前往操场的人群。

纸条上是简洁有力的字迹，和末世副本里如出一辙。

林澈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指腹蹭到某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展开一看，纸条背面还用极小的字写着：小心穿红鞋的人。

开学典礼无聊透顶。

校长讲话，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新生宣誓……

林澈站在队伍最后，目光扫过整个年级。

好几个女生穿着红色鞋子，但都是普通的运动鞋或小皮鞋，看不出什么异常。

“下面请高三D班邵北同学为大家演示消防器材使用。”

掌声中，邵北走上主席台。他操作灭火器的动作娴熟得不像18岁的高中生。

林澈注意到他的站姿——重心微微前倾，随时准备行动的姿态，和末世副本里一模一样。

“安全第一。”邵北结束演示，视线扫过人群，在林澈身上停留了半秒。

典礼结束后是班会。班主任老周果然发了数学试卷，林澈心不在焉地答着题，目光不时瞟向窗外。

D班在三楼另一侧，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邵北的侧影——他也在看试卷，但笔根本没动。

下课铃响，林澈第一个冲出教室。顶楼天台的门通常上锁，但今天一推就开。

邵北已经等在那里，背靠着栏杆，手里转着个银色打火机。他不抽烟，打火机显然是别人送的。

“你不抽烟。”林澈脱口而出。

邵北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糟糕。

林澈迅速编了个理由：“D班的体委说的，你们宿舍的。”

“王志从不关心这个。”邵北眯起眼睛，“你认识我。”

不是疑问句。系统没有警告，说明这个副本允许他们“认识”。

他决定试探：“你也记得？上个副本的事？”

邵北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他望向远处的操场，喉结滚动：“什么副本？”

装得真像。

林澈正要戳穿，天台门突然被撞开。

三个男生冲进来，领头的染了一撮红毛，脚上是限量版红色AJ。

“哟，好学生也逃课？”红毛男生一把抢过邵北的打火机，“借个火呗。”

邵北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还我。”

“这么紧张？”红毛男生把打火机抛给同伴，“难道是什么定情信物？”

林澈上前一步：“找茬？”

“关你屁事。”红毛男生推了他一把，“听说你在打听苏棠？她是我马子，少他妈多管闲事。”

苏棠的名字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林澈仔细观察这个男生——除了红鞋外没什么特别，典型的校园混混。

但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样一场冲突。

“她失踪了。”林澈故意激他，“你干的？”

红毛男生脸色骤变：“放屁！老子找她两天了！”他突然掏出一部手机，“这是她的，昨天在旧体育馆捡到的。”

林澈接过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但还能用。

他划开锁屏，壁纸是张合影——红毛男生搂着苏棠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比耶。日期显示是8月30日，也就是前天。

“她最后在哪？”邵北突然问。

“美术室。”红毛男生抓了抓头发，“她说要画什么蝴蝶……”

林澈和邵北交换了个眼神。

蝴蝶，又是蝴蝶。

“你们真不知道？”红毛男生突然压低声音，“最近三个月，每个月初都有学生失踪。上个月是高二的李明，再上个月是高一那个转学生……”

上课铃打断了谈话。

红毛男生临走前恶狠狠地警告他们别多管闲事，但把苏棠的手机留了下来。

林澈翻看通讯录，最近通话记录全是“张浩”——应该就是红毛男生。

相册里大多是自拍和美食照片，直到翻到最后几张——

8月31日23:07，美术室。照片很模糊，像是匆忙拍下的。

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蝴蝶水彩，但吸引林澈注意的是背景里的窗户。

玻璃反射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校服，但没有脸。

系统提示过要小心穿红鞋的人。林澈放大照片，心道，张浩确实穿着红鞋，但看起来只是个普通NPC。

邵北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看这个。”

他点开一段录音文件，日期是8月31日23:15。

录音开始是沙沙的杂音，接着是苏棠颤抖的声音：“……有人吗？美术室的门锁了，我出不去……”一阵诡异的刮擦声后，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个穿红鞋的……不是张浩……它……它在天花板上……”

录音戛然而止。

林澈的后颈汗毛倒竖。他想起洗手间隔间里的红字：找到她。

“旧体育馆。”邵北关掉录音，“放学后去看看。”

“嗯。”

林澈感觉到眼睛有些不舒服，摸出手机照了照。

瞳孔边缘泛着一圈不正常的蓝色，但很快褪去。

“系统故障。”他故作轻松地说。

邵北没有笑。

他靠近一步，手指轻轻擦过林澈的脖子——芯片植入的位置。

“听着，无论看到什么，别相信系统提示。”

一模一样的警告。林澈抓住他的手指：“这话你在上个副本也说过。”

邵北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就在这时，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戴红袖标的女生探头进来：“你们俩！上课时间在这里干什么？”

是学生会的。

邵北迅速拉开距离，林澈则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学姐，我们马上回去。”

女生狐疑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林澈脖颈时突然凝固。

“你的……”她指着那个位置，脸色变得惨白。

林澈摸向耳后，指尖触到一片温热——是血。

芯片在发烫，像是过载的电路。

“快走。”邵北拽着他冲向楼梯。身后传来女生的尖叫声：“红鞋！穿红鞋的来了！”

林澈回头看了一眼。女生瘫坐在地上，指着空无一人的天台，而她的白色运动鞋正在慢慢变成血红色……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副本难度升级，请宿主在日落前找到安全区。”

邵北的手紧紧攥着林澈的手腕，跑下楼梯时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额发。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交替的光影，像一场无声的老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