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抛了回来。怎么会无论在问谁喜欢的类型,最终吃亏的都是高中生呢。
“我、我怎么会知道?再说了,露伴老师会有喜欢的人吗?”明明应该是他进攻的回合,却又被逼着防御起来。
“你觉得呢?”
“......总是把问题抛回来太狡猾了。”东方仗助叹口气,“如果这是个问答游戏,露伴老师你这样可是作弊哦。”
“轻易地揭晓答案未免太过无趣了。”岸边露伴弯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几乎瞬间就在高中生的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你可以试试找找答案。”
“明明露伴老师总是轻易就能看透我,却不肯轻易让我知道吗?”东方仗助撅着嘴,手支在两腿之间的沙发上,不同于语气里的不感兴趣,身体向前倾着。
“不公平......吗,我倒是觉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啊。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不如这样好了,”岸边露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手按到桌上,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每当你说出我的一个真实,我就会说出一个你的。你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来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而我说错一次就算你赢,到那时,我会回答你对我的所有提问。”
“无论是什么问题?”
“无论是什么问题。”
6.
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东方仗助在含着冰棒望向高高挂着的不断散发热度的太阳,被耀眼的光芒照得眯起眼时,惊讶于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想法竟然不是快点回家,而是干脆去某个离学校更近的漫画家家里蹭会空调。
1999年的那个夏天太过短暂,充满了各种相遇和冒险,往往还没来得及慢下来体会自己的生活和周围人之间的变化就被新发生的事件推着往未来走了。但今年的夏季似乎又过于炙热、过于漫长了。
在夏季第一声蝉鸣响起时,东方仗助意外踏入了岸边露伴的领地。一切始于岸边露伴的一个抬头,东方仗助的一个弯腰,始于那个东方仗助至今仍未清楚为何会发生的吻。他们花费了一年构建起来的关系,那个隔着一段的舒适距离,轻而易举就被相连的体温打破了。
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分享彼此的温度,却又远到传递不了一句简单的话语。
东方仗助再没法在街上遇到漫画家时轻松地摆着手喊一声露伴老师,总是在视线相撞时愣住,又在想起合适的措辞之前擦肩而过。咖啡店成了他们最接近之前相处模式的地方,漫画家对着广濑康一分享取材的有趣故事,而他和虹村亿泰则成为附带的听众。
东方仗助下意识去判断漫画家的情绪,如果他不是那么开心,他就跟上去,如果他赶着回去将不断涌现出的灵感画下来,他也不自讨无趣。听起来算是件助人的好事,至少一开始是如此。
次数多了以后,便成为了一种借口,一个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漫画家而不被拒之门外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再后来,主动的便不只是东方仗助,在偶尔擦肩而过时漫画家的手背蹭过他,他回头,便看到那人也回过头来,用口型淡淡地喊他。声音的振动没有透过燥热的空气传递过来,或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要将这秘密暴露于光下。
东方仗助心照不宣地在原地假装忙碌,确认再没有人会将他们一前一后的路线联系在一起时再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站在那扇虚掩着的门前。他深吸口气,第无数次在心中问自己这样是否正确,可当他推门而入看到就站在玄关的岸边露伴,触上他指尖的温度时,他便想起——早就无论对错,他已经放任自己沉溺下去了。在深深的水面下,究竟是窒息的恐惧先一步促使他跃出水面,还是与对方唇齿相接时交换的氧气让他心甘情愿地做那条最终会溺死在水里的鱼呢。
空调开得很低,最初是舒适的室温,接着漫画家按住按键一度一度地降下来。也许是因为交织的呼吸,也许是赤裸相贴的身体,也许是紧紧相握的手,也许是他们亲密相连的部分。无论怎样调低温度都无法降下沸腾起来的空气,把对方拉向自己时是令人眷恋的温暖,将自己贴合向对方时又变成令人难耐的灼热。
汗水从后颈冒出,顺着肩部的弧度滑下,停留在腰窝。岸边露伴的手支撑在身下人的腹部,在灼灼的视线中弯下腰。失去发带束缚的发丝垂落下去,汗珠顺着滴落进注视着自己的眼里,他轻轻笑一声,凑近含住另一人的嘴唇。
热得想要逃离彼此的温度,却又冷到渴望贴近到连空隙都不再剩下。
眼里的酸涩让东方仗助睁不开眼,贴过来的嘴唇不断掠夺着氧气,在升温着变得迷糊的大脑中,他似乎远远地听到了遥控器的滴声。
7.
“你跟露伴老师和好了?”放学的路上,广濑康一歪头冲在十字路口跟着自己拐弯过来的东方仗助问道。东方仗助的家与他并不顺路,他也并没有在今天邀请好友一起去家里聊天,此时能想到的便是东方仗助准备去露伴老师的家里——就在他的家再过去两分钟的地方。
“什么?”东方仗助仿佛才回过神一般打量一圈周围,惊讶浮现在脸上,仿佛是身体自动带他走了这条路似的。此时再突然转向未免更加可疑,只好将错就错地走在广濑康一的旁边,“我们也没有吵架啊。”
“也不是说你们吵架了,就是......”广濑康一看着东方仗助不自然的神色,斟酌了会儿措辞,“好像是从今年夏天开始的?你就不怎么提到露伴老师了。之前在学校你总会时不时抱怨一下露伴老师又在路上给你摆个臭脸,或者因为对某个替身使者的经历过于好奇导致SPW财团的人的工作受到阻碍什么的。”
东方仗助撇着嘴辩解自己也没有那么频繁地提到漫画家,广濑康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继续刚刚的话说下去。
“我还以为只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在闹别扭,结果夏天结束的时候变得更严重了,你开始回避有关露伴老师的话题。以前我和间田君讨论新一期漫画的时候,你虽然不感兴趣,但多少也听两句,但后来基本是一提到与露伴老师有关的事情你就会找借口离开。夏天刚过去的那几天连亿泰君都意识到你不对劲了哦。”
“不是吧,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东方仗助揉揉脸,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很明显在躲着露伴老师呢,就连我们放学约你去咖啡店你都不去了,亿泰君都知道你不可能那么早回家念书。”康一君停在自己家门口,“不过我觉得你们自己能解决也就没多问什么啦,这两周碰上露伴老师的时候,感觉你们的关系回到夏天前那样了,今天你要去露伴老师家里吗,看来是和好了,要好好相处哦。”
过了半年,兜了那么大一圈,居然仅仅只是变得和夏天前一样吗。把隐约的失落感压下去,东方仗助附和着与广濑康一道别,接着往这两周每日都经过的路线上走去。
与广濑康一了解的不同,实际上东方仗助已经不间断地保持着每日岸边宅景点打卡整整两周了。那个狡猾的漫画家,明明说随便他猜,后来却又补充每天只能猜一个事实,说是什么他都做出那么大让步了,总不能让东方仗助这小子闭着眼睛不费脑子地瞎猜。为了不浪费任何一次机会,东方仗助只好假模假样地每天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一会,绕着远路跑去他家里。
有时候敲开门闭着眼就问,得到答案就离开,有的时候倒也能进到屋里喝上杯茶水,聊上几句话。至今为止东方仗助已经成功为自己排除了十几个错误答案,包括但不限于:
“露伴老师看上去会喜欢职业女性的样子......我猜露伴老师喜欢年上!”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
“那就概率上来说,长头发!”
“你倒也不是完全在瞎猜,值得赞扬。但是很可惜,算不上是长发。”
“短发!一定是短发!”
“一开门就说这个啊。虽然你很笃定能猜对,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了,也并算不上是短发。”
“哼哼,仗助君这次可是很有把握的!露伴老师喜欢比自己矮的!”
“噢噢!不错的方向。很可惜,我喜欢比自己高的。”
“那性格乖巧!至少是听话的类型?”
“不是。”
......
东方仗助自认为还是仔细思考过问题的,甚至还跑去学校图书馆借了电脑搜索男性的喜欢类型。但看来那些回答的词条并不适用于岸边露伴,除了最开始的长相漂亮获得了赞同,并得到岸边露伴随口说的一条东方仗助最近喜欢的鞋子品牌的奇怪情报以外,他就再也没有命中过问题了。
“露伴老师你喜欢的类型好奇怪哦。”东方仗助坐在沙发上吸着岸边露伴拿来的冰可乐。
“用不着你来说。”岸边露伴拿着速写本坐在对面,低头刷刷画着,只分过来一半的注意。多半时东方仗助只是在那说些毫无营养的蠢话,一直认真陪着他反倒是种浪费。
东方仗助倒也习惯他这样,只撅着嘴在那自顾自掰着手指,“年下、头发不长不短、长得漂亮、比你高、不听人说话、一点也不乖、做饭不好吃、打扫房间也笨手笨脚、胸大、并不是你的粉丝......露伴老师,你品味好差。”
岸边露伴从手下的工作中分出个眼神,轻轻扫了眼东方仗助,嗤笑一声,又低头画起来。
“露伴老师,我觉得你刚刚在笑话我。”
“大概是你的错觉吧。倒是你,想好今天的回答了吗?都在我这坐两个小时了,考完期末考的学生就是闲啊。”
“仗助君在思考啦!”东方仗助皱着眉安静下来,使劲盯着正在画画的漫画家,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些值得推敲的破绽来。
可能是今天没有出门的缘故,岸边露伴罕见地没有戴着发带,之前东方仗助便见惯了,定下神来之前倒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漫画家认真的样子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他低垂着眼,睫毛盖住一部分平时过于锋利的绿色,速写本放在他翘起的腿上,炭笔划过的规律刷刷声响像在纸页上演奏的小型交响乐。顺着岸边露伴蹭着线条的小指往上看,东方仗助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那是一根黑色的橡皮筋,上面坠着一个金属色的小星星,点缀得有些可爱。东方仗助眨眨眼,确认那是一条通常用于扎头发的发绳,而不是什么新出的时尚手腕配饰。岸边露伴一向喜欢在穿搭上做出些花样,从他各种或是破洞或是露腰的鲜艳衣服,到各式各样的饰品上都能看出,可谓是行走的时尚杂志,就算他哪天把腕带当项圈套在脖子上东方仗助都不会多眨一下眼——好吧,或许还是会的。
但不知为何,东方仗助总觉得那根此时乖乖圈住漫画家手腕的,看起来格外低调的橡皮筋扎眼得不行。他下意识认为那不是属于岸边露伴的东西,而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身上,不禁让东方仗助觉得别扭极了。
广濑康一的手腕上近来就有这样一根橡皮筋,东方仗助没来由得想起课间时漫不经心听着的话题。虹村亿泰似乎问他这是什么,广濑康一回答说是山岸由花子给他的,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但他不感兴趣地发起了呆。真奇怪,山岸由花子平时也并不会扎头发,广濑康一戴着那根头绳做什么?
东方仗助越想越难受,抓心挠肝的,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冲到广濑康一家问个明白,反正来回也就不到五分钟。
“你屁股着火了?”岸边露伴头也不抬地指出高中生坐立不安的现状,“别摩擦我的沙发了,觉得待着难受你就早点回家,我也没拿绳子捆着你吧。”
东方仗助快要急死了,如果现在岸边露伴输掉他们的游戏,东方仗助获得能够自由提问的权利的话,在无数的问题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问他——
“你的皮筋是哪来的?”东方仗助咬着下唇问道。
“是泉——”岸边露伴脱口回答着,话说到一半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停下了笔,抬起头来看向对面脸颊红扑扑的高中生,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岸边露伴觉得有些好笑,将笔放到本子上,抬起手腕晃了晃,高中生的视线也随着左右晃晃,像追逐光点的狗狗。“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只是有点在意。”东方仗助气呼呼地用鞋跟点了点地板发出些声响,“泉?喊得好亲密,明明也只是偶尔才会叫我名字。”
“你在比较什么啊。”看着他一副渴求关注的模样,岸边露伴不由得想要逗逗他,“是我的漫画编辑,上周来收稿的时候给我的。”
“我记得你的编辑是个男的,是我不在的几个月换的吗?”东方仗助撅着嘴,半个身子都探到桌上了,像是下一秒就要翻过去凑到漫画家旁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