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芜捂着脑袋,“青楼?哪家青楼?”
他迅速穿好衣服。
阿满听到门内的响动,适时推开房门。他说白去城北那边了,走之前还给容芜留下一段话——
阿满把话复述了一遍。
大意是,‘他’趁着容芜睡觉的时候在城中逛逛,等容芜醒了就回来,不会耽误事儿的。
至于阿满是怎么知道这狐妖少年跑去了青楼的……
只是因为侍卫在米面铺子里,预备囤些物资和干粮的时候,听到路边有人聊着,“有个白头发的貌美小公子进了城北的花楼”。
先天白头的人类可不多见。更别提是什么貌美小公子了。
容芜听着听着就面无表情了。不过等他带着阿满赶到青楼,又在二楼某间包间里看见躺在软榻上咯吱咯吱啃水果的某狐妖时,又神奇的冷静了下来。
至少面上还是心平气和的,走过去道:“白。”
狐妖少年还在捻葡萄吃,桌子底下扔了一篓子的葡萄皮,也不知道这是吃了多少。
看到他过来,还招了招手:“哎,你来啦?”
容芜:“……”
容芜:“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理所当然的道:“我没来过,就进来看看。”
容芜到他身边坐下。对面是几个身姿妖娆的歌伎,抱着琵琶含笑看着客人们打闹。
白:“她们弹的还挺好听的呢。”
听了这话,有几个笑的更真诚了。
容芜自然看到了这些伶人眉眼间的放松,也猜到白这段时间应该是什么都没做、就光听个曲子。
他叹了口气,问道:“还要听吗?”
白眨眼,“要出发了吗?”
那倒还没。
容芜也不骗他。白就说要再听一会儿。
对面三个貌美歌伎交换了个眼神,原先的靡靡之音淡去,换了首欢快点儿的。
容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靠得离白近了点,低声问他:“你进花楼,哪儿来的银子?”
白是个妖怪。上哪儿来的钱?
狐妖少年听了这话,眼睛滴溜溜一转。
容芜顿时有种这家伙又要使坏了的预感。
“那有什么难的。”白也小声道。声音轻飘飘的,还有一点得意。
他揪了颗葡萄,将手放在桌子底下,一边对人类道:“你看,”
白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了几句,应该是咒语之类的话。一眨眼的功夫,原先的水润饱满的葡萄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锭金子,被狐妖抓在手里抛了抛。
容芜:?
当着他这个当朝御史的面儿,用□□??
容芜的头又疼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变回去。”
这进花楼的钱,他出了。
白撇撇嘴,依言将金子又变回了葡萄,扔进盘子里。
容芜正想给这胡乱变假金子出来的某个妖怪好好讲讲这么做的坏处,窗户却忽然响了两声。
是一只鸽子。羽毛光滑,头顶一点黑,脚上还有一枚铁环。
容芜不动声色的看了那边一眼,白还在听着乐曲吃葡萄,偶尔和歌伎聊几句。
他很自然的推开窗户。信鸽停在窗台上,盯着屋子里的人类,歪了歪脑袋。
容芜伸手,轻轻揭开了系在信鸽腿上的纸条。
这小东西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他,十分通人性的没有乱扑腾。只是在纸条被取走后,低头用鸟喙梳理了一番长途跋涉后乱掉的羽毛。
纸条上没有署名,但容芜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他解开绑绳,将不过巴掌大的信纸展开。
也许是因为事态紧急,信中并没有多余的问候,开头便是让他赶快调转车头,回到京城。
说,国师已经知道他私底下站边的事儿了。眼下几次三番把他赶出京,说不准就是想找人暗杀他。
容芜摩挲了一会儿信纸。
如果在遇到白之前,他可能确实会按照这封信上所说的,直接回京。虽然国师是以圣旨的名义下令,但容芜跟朝廷里那些老狐狸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也没少学。
无视御令推脱差事这种事,往大了说是抗旨不尊;往小了说,其实也多的是推脱的借口。
就现在的局势来说,要是国师当真知道了他已经投靠了二皇子党,并且还帮着将文宗手里的势力转移走——那么,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假如国师只是个沉迷权势的普通人类,从常理来看,很有可能那么做。比如派更多的刺客来暗杀他之类的。
二皇子背后站着宗族。而御史容芜的背后却一无所有。确实很容易被当成报复的靶子。
但只要回了京城,人多眼杂,国师势必不会轻易下手。
那位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送来这封信。信里也向这位帮了他无数次的幕僚先生说明了京城目前的状况,说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让他只管安心回来。
只不过,对方并不知道国师的真实身份。容芜却已经知道了。
国师也是妖怪啊。妖怪要人间的权力地位,有什么用?
既然不为钱权,国师之所以筹谋那些,一定有别的理由。恐怕就算如今国师党派被收割得七零八落,于对方而已,要么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要么也在国师的意料之内。
那理由容芜至今仍看不明白。。
他身上也还有对方留下的妖毒,还有这些年对方那怪异的态度。仅凭这些,容芜有一点十分清楚——国师的目标,一定跟他有关。
那么,不如不回去,就让国师手底下剩余的势力也跟着他到京城外来。
容芜琢磨完了,向花楼里的龟公要了纸笔,提笔写下几个字,卷起来塞到拿出信的小筒里,再绑回到信鸽脚上。
信鸽歪着脑袋,盯了他两眼,飞走了。
“怎么了?”
白在容芜要纸写字的时候,才注意到窗边停了只鸟。他伸手去抓,那鸟往旁边跳跳,躲开了。
“没事。”
容芜等鸟飞出去了,把打开的窗户关上。“你继续听。”
白:“不是说今天要出发了么?不着急走了?”
“嗯。不着急了。”
先前急着赶路,只是因为容芜之前总是被国师以各种理由赶出京,他摸不透局势,才想早点回去。
但二皇子送来的信里带来了一些消息。
不比以往。如今就算没有他,计划也能照常走下去。二皇子必然能即位。
和之前的打算恰恰相反,他们现在走得越慢越好。要是能把剩下的变数——实际上是只妖的国师,也引到京城外来,那就最好不过。
白不太懂。
不过,他知道这是不用急着赶路了的意思,顿时有些高兴,凑到容芜耳边道:“我听她们说,城里来了个戏班子呢!就在河边上搭的台子。”
话一说出来,容芜就知道白到底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
“唱戏是什么?好玩儿吗?”
“……”
容芜:“想看就去看吧。”
*
“殿下。”
皇子宫内。
自小服侍二殿下的太监正德轻轻敲了敲殿门。在得到门内人的应允后,推开宫殿的门。
捧着皇子膳食的仆从们鱼贯而入。将手中的盘碟放下后,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正德公公为自家主子备好膳,朝内殿恭谨道:“该用晚膳了,殿下。”
内殿安静片刻,二皇子掀开门帘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作为二皇子的亲信,正德公公自然知道那是谁的信。
“正德。”
二皇子看着那一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将信放在桌上。
他突然道:“还记得十三年前,父皇在太和殿举行除夕宴时,下人给我们上的饭菜吗?”
当今皇帝,文宗,他是个十足冷血的人。
文宗并不在乎后宫里的嫔妃,也不在乎嫔妃为他所生的孩子们。
因为那种不在乎,所有皇子在他眼中一视同仁。文宗也从没有下过有关继任者的诏书。
为了唯一而尊贵的太子之位,后宫中的女人们抢破了头。由于文宗不偏爱每一个儿子,皇子们在父皇那儿得不到任何助力,于是站在母妃身后的外公家的势力,也就是这些皇子们的后盾。
二皇子的母亲只是一个四品官之女。纵然她很有手段,坐到了贵妃之位,但终究比不上当时的皇后。
皇后所生的大皇子,那时在众官眼中,是最有希望册封太子的人选。
二皇子一直在同皇兄争。但到底还是争不过。那年除夕宴,半月前他的母亲刚被后宫中的皇后一派陷害,被文宗罚了禁足。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兄弟间的战争,是二皇子败了。
这看似富丽堂皇的皇宫,实则是天底下最势利的地方。除夕宴上,不知道是来自那一方的授意,下人们给二皇子宫上的,都是些看上去精致可口、实则扒开表面一层,底下的不是冷了馊了的,就是混进去了一些脏东西的饭菜。
正德公公当然记得。
他是看着自家殿下一步步走到今天来的。但二皇子不是个会时不时缅怀过去的性子,正德公公猜测,也许是那位大人写给殿下的信里,有什么值得殿下回忆起过去那些辛苦的内容。
“殿下。”正德公公试探着道:“可是计划出了什么岔子……?”
“不。”
二皇子知道,既然那位没打算回京,一定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此番决心,他又怎能辜负?
二皇子闭了闭眼。下令道:“明日就去把皇子妃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