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摇摇头“镇上前些日子不太平,没人敢去......不过我爹倒是打算过两日去一趟,他说家里快没油吃了。”
许梨稍稍安心了一些。
她把二狗还回来的碗在滚水里煮了好几遍才作罢,不是她太过小心,而是疫情时的遭遇让人心有余悸,这个时代医术又不发达,万一是瘟疫......
许梨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隔壁一趟,不进屋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宋家正在晒油菜,沈氏跟梅氏吃完饭,坐在枣树下纳鞋底儿,那棵枣树已开花,青色花瓣与鹅黄色花蕊组成的小花点缀在碧绿的叶间,煞是好看。
“大嫂、二嫂。”许梨背着背篓站在院外跟人打招呼“大嫂,听二狗说你不舒坦,可好些了?”
梅氏将针在头皮上磨了磨“嗨,就是昨儿贪凉,起夜喝了壶里放冷的茶,白日里又吃了几块腊肉,已经没吐没泻了,莫担心。”
沈氏揶揄地看梅氏一眼“大嫂肚子不舒坦,倒叫我这个顿顿吃饭慢、抱桌腿的享了福,鱼汤酸酸辣辣,开胃的很。”
许梨边摘花椒叶边道“跟你们提个醒儿,前几日才下雨,淹死的老鼠、狗、鸡、猪等都在溪里泡着,水怕是不甚干净,还是烧滚晾凉了再喝,切莫喝生水。”
沈氏摆摆手“没那娇气,平日打地里回来,都是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水牛饮,多少年都没出事.....”
陈桂花刚好从田里回来,闻言瞪了沈氏一眼“还说呢,刚碰见有财叔,他说昨儿拉人去镇上,走到半路就折返了,说是站在不远处一看,城门口排着的人好多都在上吐下泻,路边儿都是死人,骇人的很!衙役都用白布捂住口鼻,一个个查验户籍文书才让进城,逃荒的一个都不让进。他回来用皂角水搓手、泡了澡,连衣裳都烧了......”
许梨听得口舌发干。
她惴惴不安地回家,陆柏正在翻晒油菜,她叫住他“家里可有陈年艾草?”
陆柏没有多问,径直去杂物间找了一大捆出来。
许梨拿着冒烟的艾草,将每个屋子熏了一遍,末了,还将屋里所有的碗筷、锅铲等都在沸水里煮了许久。
“这是咋了?”陆柏走进厨房,从水缸里舀起一瓢冷水就要往肚子里灌,许梨忙按住他的胳膊“莫喝生水!小心闹肚子。”
陆柏不以为然“我喝惯了,没得事。”
许梨有些生气,劈手夺下水瓢“你这人咋说不听?我听干娘说,有财叔说镇上在闹瘟疫,上吐下泻,死了不少人。”
陆柏一愣,他只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过瘟疫,只要一个村庄有人染上那病,十室九空!
许梨看了看房梁“二狗说他家没油了,二哥想去镇上买油,我瞅着咱家腊肉不少,要不取两块给他们?好歹撑过这阵子再说。”
陆柏二话没说踮起脚尖取了两块肥些的腊肉,送到了宋家。
农家吃油节省,虽没到用筷子头点油吃的地步,但两块腊肉炼的油也够他们一大家子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镇上闹瘟疫的事儿,一下子在村里传开了。
里正急得焦头烂额,大河村都是杂姓,人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不好管理,但又不能不管。
里正让大儿子朱大富跟小儿子朱二贵,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去村头的古井处集合“事关瘟疫,人命关天,莫要偷奸耍滑不当回事.....”
一听瘟疫,连那久不出门的老妪都徐徐朝古井处走去。
“我看人也差不多齐了,把大家伙儿叫到这里,是想通知个事儿,听说镇上正闹瘟疫,各家各户最近要谨慎着些,我找了李郎中,让他跟大家伙说道说道。”
李郎中捻着胡须,看了人群一眼“这上吐下泻的瘟疫呢,主要通过吃的、喝的传播,但如果跟得了瘟疫的人共用毛巾等物件儿,甚至啊,共处一室他打个喷嚏,喷到你嘴里,也有可能被传染......”
村里人闻言哈哈大笑。
“那得多倒霉啊?”
赵赖子嘻嘻一笑“他打喷嚏,你打哈欠,哈哈,一下子就被传染了。”
李郎中见他们嘻嘻哈哈,气得胡子直翘“你们!无知至极!愚蠢至极!”
许梨高声问“老郎中,得了这瘟疫,可会丧命?”
李郎中冷哼一声“丧命?但凡村里有人得了,就跟屠村差不多了!?”
众人这才唏嘘不已。
那带头起哄的人,这下也正色起来。
“家里吃的喝的,都要煮熟煮透了再吃喝,切记莫让小伢们喝生水,每次吃过饭后碗筷都要在滚水里多煮一煮,不偷懒就是保命.......”
里正看一眼神色严肃的村里人“可都记清楚了?最近都别去镇上,镇里有亲戚过来也不准进村,谁家要是不听话,就滚出大河村!”
柳富贵偷偷翻个白眼,不去镇上?那还咋做生意?
要不是才下过大雨,路上坑坑洼洼不好走,再加上要割油菜,他们早就进镇上卖烧饼了!哼,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现在没啥人敢去镇上,镇里的人也不敢出来,但镇里的人总要吃喝拉撒吧?这个时候去卖烧饼肯定能赚他一大笔!
想到这里,柳富贵打定主意,再过两天就进镇!他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儿子、两个力大如牛的儿媳妇,还怕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不成?
瘟疫?怕个球,大不了多戴两层白布巾子!阳寿没尽,老天爷都不肯收,怕啥?
天渐渐热起来了,晚饭许梨没什么胃口,一碗酸笋面没吃几口就睡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只觉一股股悠悠的凉风从旁边吹来,很是惬意,她睡得有些迷迷糊糊,放弃醒来的挣扎,只翻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陆柏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帮许梨扇着风,屋里飘散着艾草的香味,起初还有几只长脚蚊,慢慢的就只剩许梨清浅的呼吸声,她又翻了个身,面朝陆柏。
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些许薄汗,陆柏撩起衣角帮她擦了擦。
“好饿。”
许梨嘟囔一声,继续翻身,贴身小衫被掀起一角,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身,陆柏只觉口干舌燥,今晚真他娘的热啊,还闷!
许梨来回翻身,直翻得陆柏烦躁不已,他索性一条腿锁住她,加大了扇风的力度,清凉的风让许梨舒坦不少,终于睡踏实了。
翌日一早,陆柏那侧的被子铺地好好地,人却不见了。
她出门就遇见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男人,有些不解“昨儿后半夜挺凉快的,你咋还没睡好?”
陆柏看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做了一宿的梦......”
春/梦。
许梨暗骂一声神经,一个糙汉用那般幽怨眼神看她做啥子?怪膈应人的。
陆柏将一块面饼一分为二“吃完咱们去后山捡菌子。”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山里的松树林里肯定冒出来了不少菌子,眼瞅着麦子指望不上了,只能多囤些干货,等秋天拿到镇上卖还能换些铜板补贴家用,哪怕卖不出去也能留着自己吃。
说完,他一手端起稀饭灌下肚,随意地擦擦嘴,另只手提着半拉饼子,去外面收拾上山用的东西。
阿宁还在睡瞌睡,陆柏去隔壁跟二狗说了一声,让阿宁醒了去放鸭子、割草喂鸡,不用去山上找他们。
雨过天晴,山里的空气格外清醒。
田边的松树林里,菌子顶破厚厚的松针,争先恐后地钻出小脑袋——松毛菌、青头菌、鸡枞花、鸡枞......
许梨捡得嘴巴都合不拢,简直跟进了菌子王国似的。
“歇歇吧。”陆柏拿出一个装水的葫芦递给许梨。
她瞟一眼陆柏的背篓,瞬间炸毛!
“你是只认得鸡枞吗?”
陆柏:我就知道这种菌子能吃,别的我也不认得啊。
许梨看着陆柏走过的松树林,心疼得想哭,暴殄天物!
他只采鸡枞,其他菌子被踩得稀巴烂,许梨咬牙切齿“你一边待着去!我自个儿来采!”
陆柏跟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样,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确认自己记住了她篮子里所有的菌子后,便开始继续采集。
不到晌午,两人已采了足足两大背篓“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这两篓子送下山。”
这片松树林子离他家的麦地不远,许梨从田埂跳下去,打算看看自己上个月种的菜怎么样了。
菜地里干干净净,连杂草都没有,地里还被埋了鸡鸭粪,辣子已开出白色小花,有一些甚至结了指头长的辣椒;菜豆跟青瓜都被陆柏搭了架子;韭菜也长得甚是葳蕤,其中两畦被撒了鸡粪,还有一畦没有撒——刚好可以割来吃。
许梨蹲在菜地里,摘了一些嫩辣椒、掐了一大把韭菜,陆柏回山的时候,她刚好忙完。
“香不香?”许梨将掐过韭菜的手恶作剧般伸到他鼻尖。
陆柏顺势轻咬了她的手一下。
许梨跺脚“真恶心!都是口水!你属狗的吗?”
陆柏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得胸膛直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