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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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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的大门,曾经是京城最为繁忙的府邸之一。无论晨昏晴雨,求见者皆络绎不绝,文臣、武将、内侍、勋贵,朝中上下莫不以能得沈太傅一言为荣。门房日日忙碌,府中书信频频,客堂中亦茶香氤氲,议事不休。

然而,如今的一道圣旨,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沈玦出局了。

他跪伏在御书房前的那日后,沈府门前再无等候请谒的车马。仆从们收起了鲜亮的门帘,管事将厅堂桌椅一件件搬空,上好的紫檀笔架逐渐落上灰尘。门前的侍卫陆续被调走;门房的下人,亦一日少过一日。

沈府,彻底冷了下来。

人心,亦随之变了。

沈玦幼年丧母,先父官至一品,却已在两年前病逝。继母王氏执掌后宅,膝下育有一子,名沈璟,与沈玦同父异母。沈玦一向敬重这位继母,对这个年幼自己几岁的弟弟亦颇多照拂。沈璟天资平庸,虽不成器,但寄身于兄长的光辉之下,依靠着沈玦在朝堂上的地位,倒也安稳无忧。

但如今,沈玦败了。

曾经的锋芒,在权力场上的失落中被打磨殆尽,曾经笼罩也庇护沈璟的庞大阴影,不复存在了。人性中潜伏的暗影,终于渐渐显露出来。

朝廷不会彻底弃养一位立下赫赫功勋的太傅,沈玦哪怕已被放逐,依然有丰厚的俸禄奉养。而这笔巨额的财富,于沈璟而言,是一座近在咫尺的金山。

一个瘫痪的、无法行走的、连自理都成问题的兄长,活着,却不再拥有支配能力。王氏手中把持的是家中所有的权柄,而沈璟,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这座府邸,终究会是他的。

沈璟终于露出了他藏匿多年的獠牙。

仅仅半月光景,沈玦便被“迁至”偏院。书房、正院、寝室,被一一“收回”,贴身伺候他的心腹仆从,被悉数遣散。屋中仅剩的几个仆役,亦被换成了面目冷漠的粗使。他被妥善安置于庭院最深处的偏院,四面皆是高墙,日光难入。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除了一张床,一张矮榻,竟再无一件多余的摆设。

刚开始,照看他的仆从尚有一丝忌惮,但照顾一个全身瘫痪的人的日常总是繁重,枯燥而肮脏的。渐渐地,他们态度越来越敷衍。

他们懒得处理他的粪便,索性让他活得更简单——只给他最稀的米粥,腹中空空荡荡,肠胃蠕动迟缓,粪便干硬,失禁的次数反而减少了,他们也少了清理的麻烦。

他们也懒得为他更换衣物,便干脆剥去了他所有的衣裳,只留下一条污渍斑驳的尿布遮住残破的躯体。等到尿布不得不更换的时候,再脸带厌恶,勉为其难的拽着他的大腿一抬,连带着拖动他的身躯,左一下右一下草草了事,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用多给一分。

等到他们终于确定沈玦无人可依的时候,恶意开始肆意生长。

有时是言语的嘲弄,仆人们聚在他床边,兴奋的围观他艰难的用胳膊支撑自己趴起来吃饭,窃窃私语:“瞧瞧,曾经高高在上的沈大公子,沈太傅,如今像狗一样趴着吃饭,啧啧啧!”

有时是摆弄他的身体,像摆弄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一人抓住他的肩膀,另一人抬起他的腿,将他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然后一起欣赏。“看看,这姿势多有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一把钝刀。

更有时,他们美其名曰“帮他锻炼”。一人抓住他的腋下将他从床上提起,看沈玦的双腿无力地垂在半空,脚尖笔直的朝向地面,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具破败的布偶。。另一人又踢踢他的腿,惊奇道:“原来真的一点点反应都没有呀,来我帮你活动活动。”“沈太傅你站好咯。”话音落下,他们突然松手,沈玦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头磕在地板上,眼前一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可他依然只能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原地,任由疼痛蔓延。

等到每日正房来人的时辰,他们又会将他摆正放在床榻上,用被褥将一切污秽掩盖得严丝合缝。

这是他们在府中的乐趣,他们享受折辱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的快感,也沉溺于这份毫无忌惮的权力之中。他们知道,无论沈玦活成什么模样,都不会有人来救他,府中的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便是这座牢笼里唯一的掌控者。而沈玦,只能庆幸自己已经丢失大半知觉。

不过对沈玦来说,最可怖的,还是五石散的侵蚀。

这药每日必定被强行喂下。他拼命地抵抗过,用尽全力的偏过头去,可很快,他的嘴便被轻易的掰开,木勺冷冷地抵在齿间,药汁顺着喉咙灌入。

这药初服时药性炽热,仿若火焰在四肢百骸间燃烧,烧得他全身燥热,难以自持。他的肌肉在这样的温度里微微痉挛,连指尖都因这异样的感觉而微微收缩。

而后,幻觉浮现——那是苏月。

她的影子在微光中若隐若现,站在院中,眉宇沉静,仿佛一如往昔。她的神情依旧冷静,目光清透,如同他们在逃亡途中,每一夜围炉时的模样。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声音,低低唤着:“沈玦。”她就在不远处,站得不远,却又仿佛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沈玦无法克制的伸出手,可指尖还未触及,那身影便骤然破碎,如水波散开,化作漫天虚无。

有时候,他看到的苏月,却又是另一副模样——她站在榻前,眉头紧锁,手里端着药碗,目光厌烦地扫过他狼狈的模样,语气淡漠:“真是麻烦。”沈玦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只看着她俯身,用力地扯开他湿透的尿布,动作粗暴,连带着将他半扯下榻。然后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冷声道:“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喉间微微滑动。

等到药性散去,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寒意,让他的身体战栗不止,手指僵硬,肌肉痉挛。

偶尔药瘾发作起来。他的皮肤又像万千蚁虫啃噬,冷汗湿透了衣襟,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却连抬手拭去的能力都没有,整个人如被拖入地狱的最深处。这时候,偏院的仆人们总会站在远处,目光漠然地看着他挣扎,像是观赏一场无趣的哑剧。

沈玦不是没有想过死。

当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被彻底剥夺,生存便不再是一种本能。他无数次幻想自己的死亡——清醒地、安静地、毫无痛苦地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一具残破的躯壳里,供人摆弄、嘲弄、践踏。

可他连死的能力也不再有了。

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走,他绝食绝水,仆人们便生生撬开他的嘴,将滚烫的粥水灌进去。他也尝试过逃跑,趁着夜色从床上翻下,拖着瘫软的身体一点点向门口爬,手肘在地面上擦出一片血痕。他咬紧牙关,几乎以为自己快成功了,可现实却残忍地嘲弄了他——这世界没有第二个苏月了,而他,够不到门栓。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在饭后摔了一只瓷碗。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攥紧那块锋利的瓷片,颤抖着抵在腕上,划下去。可久病无力,瓷片将皮肤割的鲜血淋漓,却无法再深入半寸。之后,容器换成了木碗,他连这样的机会也不再了。

他们怎么会让他死呢?

他活着,沈府便能从宫中源源不断地领取赏赐与补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笔丰厚的银钱。

他们只需要让他活着—--活着,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这,正是沈璟和王夫人最想要的——他们用药物,用囚禁彻底掌控他。让他无法生,无法死,无法反抗,无法清醒,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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