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A市国际机场。
冬日静谧。
刚下过雪的世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白茫茫。
凛冽的寒风仿佛将过往的一切都凝结在了曾经离别的初始时刻。
而机场大厅内,到达与起飞的广播声循环往复,如同时间的轮回。
一位身着风衣、头戴帽子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下颌的线条流畅而优美,面容清秀俊俏,宛如雕刻般精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异常耀眼的光芒,犹如星辰般璀璨。
他站在哪儿,哪里就有目光追随。
气质实在是太突出。
那是一种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独特韵味,外表看似无害,但气质却张扬而充满侵略性,笑容中带着几分不羁与傲岸。
骨子里的自信和神采奕奕,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人,一定不平凡。
路时年提着行李,抬头仰望着那片熟悉的天空,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轻声低语,“我回来了。”
像是对某个分别久的恋人低喃,满是期待。
可偌大的机场,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这些年,他远赴海外,在著名的艺术学院重新启航,念完了大学。得益于沈季秋这位推荐人兼前辈的引荐,路时年凭借非凡的才华,以十分年轻的资历便在各大艺术展览中屡摘获奖项,一跃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青年艺术家。
因为来自东方,他独树一帜,以非学院派的笔触,将内心的想象化为现实,总能创作出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无论是雕塑还是观念绘画展,他的作品总能触及观者的灵魂深处。
他深信,每一件经他之手创作的艺术品都蕴含着生命。
他们各有灵魂。
而他的作品里最重要的是,情感。
令人震撼的情绪。
他的作品非是传统的理性,又或是充满着人文表达的艺术。
是更纯粹的一种情绪,肆意的宣泄。
无关时代,无关社会,更无关人类。
只关心自己。
观赏他的展览,总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深处那份浓郁而强烈的情感波动。
为了创作,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在世界各地展览奔波,常常为了一个突发的灵感而餐风露宿数月,直至自己的名字在艺术界响彻云霄。
这段异国他乡的经历,不仅让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也让他找回了少年时期那份热烈而纯粹的自我。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拥抱。
回忆是那样珍贵。
他已无力再去沉溺。
顾寻没有他,一定也能过得很好吧。
刚到那边学习的第一年,他在繁闹的穷人区租了一个简易的单间,那时候看新闻,顾寻开了一个简易的发布会,不仅将当初背后爆料造谣他吸毒的人给公布了出来,还一举将秦恭星澜公司利用“阴阳合同”隐瞒片酬、偷税漏税、财务造假的丑闻公之于众。
这一系列曝光导致的高额滞纳金及罚款累计达到了惊人的3亿元,瞬间在娱乐圈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行业地震。众多艺人纷纷与秦恭星澜解约,而面对巨额赔偿,秦恭此人竟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传,他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已经潜逃至海外。
然而,关于他的确切行踪,无人知晓。
另一边,顾寻并未止步于此,他进一步将秦氏其他资产全部都收购了,重组之后,又将部分资产投入了儿童慈善领域。
路时年坐在简陋的屋内,注视着新闻中的顾寻,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那个人终究还是接手了顾氏集团,成为最年轻的财阀集团董事长。
五年时光飞逝。
当路时年再次踏上归国的旅程时,他的身份已经悄然转变——新晋著名青年艺术家Echo。
“你这次在这边呆多久?大艺术家。” 小周在电话那边,手里拿着一张名片,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开完展览再说吧,可能还会呆上小半年。” 路时年笑着说道。
小周一脸谄媚:“哎,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庆凯公司王总的案子你真不接?”
路时年打着方向盘,说:“没兴趣。”
小周瞪大了眼睛,满脸惋惜:“这王总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你以前不是拼命都想挣钱吗,怎么着,回了国突然转性了,对钱都不感兴趣了?”
路时年不为所动,笑道:“你什么时候从经纪人转行成销售了?”
小周无视他的调侃,试图继续拉拢,“真不接?放着这么大一笔不敲诈,你这几年在国外寺庙修行度过的?”
路时年笑了笑,“滚啊,老子现在不缺钱。”
小周:“……”可我缺啊!可恶的有钱人!
路时年抬手轻轻一按,车载音乐随即响起,“说吧,他给你开多少好处?”
语气很委婉,没有直接质问“他出多少钱让你卖我?”。怕小周尴尬。
对于自己这位曾经的经纪人,路时年心中始终抱有一份愧疚。
娱乐圈摸爬滚打的六年里,除了顾寻,真正对他掏心掏肺的人,恐怕就只有这位风雨同舟的经纪人了。
他们之间的利益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年来,小周似乎总是在为他收拾各种烂摊子。
所以平时对他拉皮条的客户,路时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接的基本都不会拒绝。
这次除外。
“哎呀,路哥,你这话可真让我冤枉啊!我咋可能卖你呢!”小周嬉皮笑脸搪塞,试图蒙混过关:“就咱俩这铁打的革命友谊,万金难换,货真价实。”
“哦,”路时年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明白了,是给了你十万的辛苦费吧。你‘卖’我,可真是‘便宜’啊。”
让他尴尬吧。
路时年满脸黑线。
小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是,路哥,路大爷,我的亲祖宗,人家给得确实不少啊!”小周急了,开始滔滔不绝游说,“就这么一个设计展览,多少人抢着争,现在人家点名想要你,还是老板父亲八十大寿的生日宴,到时候媒体云集,这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你为啥就不接呢?国外的案子,你为了个零头都能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这次大老板都明确表示不在乎钱了,就想尽个孝心让老人高兴高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个大孝子,你忍心让人失望呐?”
小周泫然欲泣。
“大孝子?”路时年春风一笑,那笑容让小周心里直发毛:“小周啊,据我所知,这庆凯公司的王总的父亲啊,去年就西去了,还上了财经新闻的。”
小周:“……”你倒是对财经新闻突然很上心啊。
小周壮着胆子,继续在雷区边缘试探:“真的不通融一下?不过就是个生日宴嘛,这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呀!他也是为了还别人的人情,要讨好某位重要大佬不容易,目前一切都还在保密阶段,如果你能接,他立马就能打电话,详细和你谈的。”
路时年摇头,坚定拒绝:“你知道我的。”
小周嘀咕,这会怎么不贪财了,路哥,你人设崩掉了!
自从Echo在国际艺术展览上一举成名后,各种策展邀约络绎不绝,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又因为被重要的政治人物点名表扬,频频登上报纸,如今在业内的身价已是常人难以企及。
但对于这位Echo先生的评价可谓是两极分化。
他也不同于很多艺术家,在业内出了名的“爱财”。
他是那种罕见的,完全不介意别人用商业价值来评估自己作品的人。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和沈季秋那样的艺术家不同,大家都知道,这位Echo先生很爱钱。
他接案子,只有两种情形。
要么让他开心。
要么让他的账户开心。
只要钱包满意了,什么五彩斑斓的黑色不在话下。
但是他在业内也有一条众所周知的规矩:凡是名人和富豪生日宴会的场所,他一律不接。
就连国外好些从政大佬想要邀请这位新晋的青年艺术家当宴会的空间设计顾问,无一例外,惨遭拒绝。
不论价格开得多么诱人,他都不为所动。
反而为了追求一些奇特的创意,去接一些毫无盈利可言的慈善公益展。
小周叹了一口气,心想着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俩这方面倒是还挺默契。
这些年来,那位顾大公子也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严禁顾氏集团董事会庆功宴上出现任何形式的新人顶流擦边“才艺展示”。
路时年神情恍惚,又仿佛看到曾经在富豪生日宴会上跳热舞的自己,深呼吸了一下,打开了车载音乐,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自那次后,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所有富豪的生日宴会邀请。
见状,小周知道没法劝了,于是话锋一转:
“那顾寻呢?你对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念头了吗?”打死他都不信。
路时年紧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
到了公寓,他随手将那张名片搁置一旁。洗了个澡,打开电视,关注着商圈的最新动态。
看到熟悉的顾氏财阀出现在新闻栏上,顾寻年轻的脸比几年前多了些稳重和冷感,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总是温文尔雅,如春风般和煦,但电视里穿着黑色西装的他,浓黑眉毛下眼睛愈发深沉,衬得刀削般的面容也冷峻若峰,下颌线凌厉而优美,让人远远看着,就生出几分惧意。
“我们都变了吗……”路时年凝视着电视屏幕,眼神复杂,内心汹涌澎湃。
你有没有想过我?凝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垂眸,轻轻摩挲手上的素戒,为什么这几年,你都能忍住不联系我?
窗外夜色如墨,寒风透骨。
正想得出神,突然手机震动了,他拿起一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号码。
“您好,Echo老师。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这个号码是我从您以前的经纪人周先生那里得来的。关于宴会的空间设计事宜,我还是希望能与您深入交流……”对方语气诚恳而迫切。
但路时年还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对此不感兴趣。即便接手,也未必能做出让东家满意的设计。”毕竟,他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他怕自己忍不住,一个变态的想法会先于脑子行动,让一场寿宴变成一场荒诞的艺术丧礼。
“你们这圈层的人不是都爱看热舞表演吗?请几个当红明星又唱又跳,多热闹啊。何必找我呢?”他自嘲地笑了,语气漫不经心。
“唉,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电话那边的王总叹气,无奈说道:
“但顾大少爷……他要是看到那样的场面,只会更加生气,那我的事情就更难办了。”
路时年正要挂断电话,手指却突然僵住。
“你是说……”他稍作停顿,问道:
“他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