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魔域四大境各有一方境主,三千五百多年前,北方境主太史苍进攻东方镜主辞玄,太史苍险胜,辞玄落败而逃,不知下落,从此四大境变为三大境。太史苍更是为了区分自己与西方境主、南方境主不同,自号“魔王”。又因他常年佩戴青面獠牙的面具,遂被称为“青面魔王”。
太史苍当上魔王前后刚好是九霄天界式微的时期,诸天神佛隐匿行踪,三界之中仿佛没有神祇似的。于是,太史苍很是威风了一阵。
然而今夕何夕,人间都早已日月变换,何况天界冥界。而太史苍也在百来年前被突然出世的仙官狠狠收拾一顿,元气大伤,躲在魔域某处苟且偷生了起来。直到如今,他好不容易魔体康复,亟待冲去人间向那位打败过他的仙官复仇。
但为了避免再次被重创,他这次没有本体闯入人间,只是催使他大部分的魔气去往人间替他报仇。
那位仙官百来年前被天界任命为人间落凤山的山神,此时正值盛夏,落凤山所在的锦水镇在举全镇之力办热热闹闹的山神祭,到处是欢乐喜庆的氛围。魔气被人们的信仰一时搞昏了方向,没找到山神的具体位置,在乱窜时,乍然被揪住了尾巴。
魔气扭头,撞见一位英俊的少年。
少年的手牢牢抓住魔气的尾巴,须臾,他忽然咧开薄唇,露出一抹阴恻恻的诡异微笑。
“哟,挺有趣。”他不是在和魔气对话,是在问魔气背后的主人太史苍:“你打哪儿来?”
远在魔域的太史苍悚然一震,立马催动魔气发起攻击。灼热的黑色火焰遍布魔气,同样烧到少年的手掌中。
少年却恍若未觉,他反而更加用力的攥紧魔气,凉丝丝的寒冰之气自他掌心下蔓延,迅速铺往熊熊燃烧的魔气。魔气立刻断尾求生,接着分化几小股魔气飞向了四面八方。
少年眯起眼睛要追,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夏世,你中午打算点什么菜?”
来人名叫林夏森,是少年的大堂哥。叫林夏世的少年则顿了下脚,扭头不耐烦地瞪大堂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骂完,他当即拔腿就跑。
平白无故挨了训斥的林夏森:“……”不是,你叫我去饭店订位置的啊!
跑远的林夏世自然不知道大堂哥的委屈,他一路追到锦水镇的城外,眼见几股魔气汇聚后飞向落凤山,他亦头也不回地冲进落凤山。
只是当他踏进落凤山的地界,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隐隐响起雷声。他以为只是天要下雨,没想到随着他从山脚往山上走,隐雷变得清晰明朗,竟还劈出闪电,划破了半边晴天。
“啊,吓死我了!”
静谧的山林突然出现的惊呼,将林夏世的注意力从天上转移到声音来源。他循声望去,瞅见渐渐弥漫开来的白雾中,隐约有个男生的背影。
他想起窜进山里的魔气,登时朝朦胧背影大步走去,想提醒那人赶紧离开。没想到等他走进白雾里,四处张望,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耸耸肩,放弃了找人,赶紧上山寻找魔气。
天雷劈砍愈加严重,甚至都降下一道紫电,落在距离林夏世十步开外的平地,炸得杂草野花焦黑。
林夏世“啧”了声,继续大步流星地上山。
天雷终于不再阻止他,变成林子中的白雾越来越重。他像完全没感觉一样,头也不回地前行。突然,一道金色的箭光刺破浓浓白雾,以他无法抵御的速度刺中了他的后背。
“呃啊!”金光照满他的全身,他后背没有一点痛楚,唯独脑袋胀痛不已。他痛苦地伏下身子,屈辱感比胀痛要强烈千万倍地席卷了他的头脑和心脏。旋即他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隐隐约约有铃铛晃动的脆响,流水般淌过林夏世的双耳,将他轻轻唤醒。
他看到自己躺在落叶铺就的地上,爬起来后惊讶自己居然会在摄影途中睡着了!
他爬到山腰,晴朗和煦的天乍然间云遮日光,天光黯淡。
林间迅速飘浮云雾,氤氲叆叇。远处山泉淙淙,近处银铃清脆。他犹如闯进了精灵的世界,没由来的,他不想用相机记录眼前的景色,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行。
“叮铃——铛——”
他扭头,隐约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他慢慢朝那抹身影走去,逐渐视野清晰:一个身穿白底红咒巫服、腰间系一条红色丝带的赤足少年在厚厚的枯叶上,如同被神祇夺舍般,不知疲倦地跳巫舞。
少年的玉足细腻白皙,各个趾头圆润剔透,精致小巧。林夏世有点看入迷了,情难自抑地咽了咽唾沫,他的手有点痒,想抓起画笔,要搔过少年的脚趾头、脚心、脚踝,最后再蘸墨画下这双玉足。
再端详少年:少年头上绑一圈红白相交的绳子,两条白色流苏垂在右侧,扫在少年的右耳上,他的双耳皆佩戴莲花饰面的红色长流苏耳坠,流苏扫在他精致的锁骨前转圈。他的双眼被雪白丝绸布条蒙住,长至腰间的布条随风飘摇,他亦在风中摇曳生姿,不,是风在他的舞姿中摇曳。
他时而展臂,纤细如葱丝的手指遥遥呼唤远方的什么东西;时而旋转,仿佛云雾都成了他披帛。他的每一个动作漂亮且破碎,妖娆艳丽且多娇,但他妖魅却不下流,柔软而不做作。
林夏世抓起相机,迟迟没有动作。他想起林夏森说过,山神祭期间,山神会召唤祂的巫官跳舞,既为祂辖区内百姓祈福,又能取悦祂。
想来眼前的少年便是跳祈神舞的巫官。
直至许久之后,云雾尽散,跳舞的少年忽然随风停下,挺拔地站在原地,虽然双眼被蒙住,却准确无误地面向着林夏世。
少年嗓音清冽如锵金鸣玉:“你是谁?”
林夏世回答:“游客。”
“落凤山封山了,你不该出现。”
“那你怎么独自在山上?”
“封山就是因为我要在山上……你赶紧走吧,你不能这时候出现在山上。”
“那我下山了。”林夏世从善如流地下山。
他走后,清凉幽静的山林中再次只剩下山神司巫——季向言。季向言这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敢在封山期间擅自闯山,想了想,他还是担心林夏世下山途中会遇到迷障而出不去,于是他追下山去,确保林夏世顺利出去。
结果没走多久,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昏迷的许时宴。
“……”他蹲下身,呼唤许时宴几声,得不到回应。
这时一股强悍的魔气朝他飞来,他骤然抬头,目光一凝,迅速起身扔出身上仅有的两张驱魔符咒。
符咒悬浮半空,各自打开屏障,艰难抵挡着气势汹汹的魔气。
突然,魔气故技重施,分出一股,绕开符咒的屏障从后面袭击季向言。季向言咬破指头转身画符,来不及画好符文,小股魔气就撞进了他的体内。
他飞出去十来米,后背撞到大树干,吐出一口血。
符咒的屏障被打碎,大股魔气掉头飞向季向言,同样“刷”地钻进他的身体。
蛮横的魔气在他体内肆意妄为地乱撞,搅弄他生不如死。他冷汗直流,咬紧牙关,跪在地上掐诀念咒,以清心咒维持理智后迅速施加镇魔咒。
只见伴随法术,咒文如蝌蚪般一圈圈游荡在他周身,最后它们从头到尾融进他的身体,像一条锁链把魔气捆进他三魂七魄中的“吞贼魄”。
吞贼魄就像垃圾袋一样,是人魂魄中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季向言紧急之下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魔气镇压在自己的吞贼魄,可成功之后,他又感到莫大的恐慌,因为他完全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又不知道往后该拿体内的魔气怎么办。
他稍微恢复了些元气,就缓缓撑起身走回许时宴身旁。他低头俯视自己这位好友,若不是许时宴不知怎么偷偷跑上山,他或许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叹口气,实在对这家伙无语了。
他站到许时宴头顶,弯腰向后抓起许时宴两条胳膊,拖麻袋似地拖着许时宴缓慢下山。
好不容易离开落凤山,终于有山神的其他巫觋迎接上前,接过了带走许时宴的任务。
那巫觋见季向言巫服上沾血,脸色苍白,讶异不已。季向言却叮嘱他别和普通百姓说许时宴偷偷上了山。
“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巫觋问。
季向言摇头,表示一切安好,是他自己太累了才吐了点血。巫觋半信半疑,没再说什么。
季向言则拖着疲惫的步伐,进城后悄悄前往苹果街10号宅院。
※
下山之后的林夏世陡然恢复被蒙蔽的记忆,感到了非常愤怒。区区一个小山神都能戏弄他……他阴沉着脸,回想起跳舞的少年。
他立刻拿起画笔画下少年轻盈曼妙的身姿,果不其然落笔之时,窗外轰隆炸响惊雷。
他置若罔闻,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卷上的少年,“打今儿起,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他走到窗边,望向落凤山的方向,语气轻飘飘凉丝丝的:“能待就待,不能待,滚。”
天边电闪雷鸣骤消。
可是留在林夏世心底的屈辱感却洗刷不掉。他攥紧拳头,目光眺望远方,慢慢下定了决心:他要闭关修炼,直到终有一日能把天地间诸多碍眼的家伙轻松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