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呜滴呜滴呜——”
天刚蒙蒙亮,好几辆警车呼啸过小镇平静的街道,扬起的尘埃打碎了路边野草上的露珠,天色仿佛一下子就亮了。人们纷纷走出屋门,探头张望警车的尾巴,随即叽叽喳喳议论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命案。
荒郊野外还是雾蒙蒙的,卫近樵带队在山坡上寻找半晌,终于在几棵大树下发现了裹起来的草席。
他蹲下身,轻轻掀开草席一角,里头赫然是连晓花的尸体。
周遭一圈警察都动起来了,而卫近樵和隋熙洲站在警戒线外面,瞧着刑事技术在忙现场勘察,他们则讨论了起来:
“就算连晓花没有死,她也不太可能杀死八个大男人。”
“卫副,连晓花的死,和最近几起命案会有关联吗?还是真正的凶手开始随机杀人了?”
这时法医安平从警戒线内边走出来边说:“初步判断,连晓花应该死了有2、3天了,她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腐败臭味,表面的尸斑已过了扩散期,肌肉无明显尸僵。具体的情况还是要进实验室解剖看看。”
隋熙洲惊讶地扭头:“卫副,我们目前接到的最后一起杀人案的被害者李宇星,可是昨天夜里才死的。”
卫近樵连忙吩咐另一名警察和吴鎏联系,“让他赶紧带连家夫妇和他们两个儿子回派出所!”
就在他话音刚落,吴鎏跨过丛生的杂草飞奔而来,同时大喊:“卫副,连家四口人全死了!”
“!!!”
※
“!!!”
“你说昨晚被杀的人是李宇星?!”
季向希腾地弹起来,惊讶地瞪着明西原。
明西原安然盘腿而坐,只抬头斜睨了眼季向希,就转而看坐在沙发上的季向言,不免忧心提示:“小言,警方因为连晓花都来找你了,李宇星是你曾经的美术老师,更是……要是他们欺负你,你就、你就诅咒他们!”
季向言苦笑不得:“别这么说。”
明西原缓缓站起来,拍拍屁股,慢条斯理地说:“总之你们小心点,据说这次来镇上查案的警察很难缠。”
她说完就要离开了,季向希见季向言像是在发呆,于是自己送她出了家门。
季向言慢慢躺下来,头枕在扶手上,隐隐作痛的脑袋不由自主回溯起了他十四五岁的暑假。
闷热的盛夏极尽压榨掉风里的凉意,酷日灼烧下,尽情蒸腾的水汽扭曲模糊了过曝光的一切景色,晃得人有些头昏眼花。
大中午的,没几个人敢出来逛街。季向言是凭借一腔对绘画的喜好,顶着一身汗水,来到了美术老师李宇星的家。
李宇星并不在学校任职,他是课外兴趣机构的美术老师。在季向言被好几个美术老师评价“没有天赋”后,他因缘际会认识季向言,却肯定了季向言对美术的喜爱,也鼓励季向言不要放弃,努力总会成功。
于是在得知李宇星私下还独自开班授课,季向言二话不说就报名了李宇星的小班教学。
今天季向言来得迟了,可依旧没有瞧见其他两三个和他一块上课的同学。
李宇星边给他拿饮料,打开后递给他,边随口说明:“他们今天各有各的事情,所以都请假了。”
季向言接过饮料喝了一口,但口味不是他喜欢的,他就放下了。
李宇星瞧了眼饮料,没说什么,笑着问季向言有没有好好画他之前布置的作业。
提到美术,季向言认真多了,他连忙打开书包,把素描本拿出来递给李宇星。李宇星翻看了会儿,一如既往称赞他努力勤奋,在慢慢进步。然后李宇星合上本子还给他,说今天要接触国画。
刚开始上课,李宇星还很正经,等到他让季向言拿起笔尝试画几笔时,他的行为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他悄然绕到季向言背后,突然伸臂想要从后面握住季向言正在画画的手,吓得季向言忙弃笔起身,而后师生二人皆面露讪讪。
李宇星先恢复正常,笑道:“我是想手把手教你调整笔锋,吓到你了?你也吓到我了。”
季向言以为自己误会了李宇星,愧疚地低下头说:“对不起,老师,是我过激了。”
“没事,你坐下,我们接着画画。”
之后李宇星顺利握住季向言的手,手把手教季向言画画。只是李宇星在引导季向言的时候,他的大拇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摩挲过季向言的手背。季向言刚开始忍着,不断给自己洗脑,认为自己想多了。
可是李宇星变本加厉,左手竟然偷摸探向季向言的腰。
季向言忍无可忍,他用力挣扎,没想到李宇星有了第一次握手失败的经历,这回李宇星瞅见他有异动,迅速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他紧拧眉头,即便抽不出手,也猛地起身远离李宇星。
两人顿时拉开距离,要不是他们的手还连在同一支毛笔上,他们中间可以塞下两个人。
季向言羞恼不已,他的右手不停往外抽,晃得毛笔四处洒墨。
李宇星见状不慌不忙,他从容微笑,仿佛已经将季向言收入囊中。
“小言,你别太反抗,小心受伤了。”李宇星温文尔雅,可惜是斯文败类。
季向言的手在扯,注意力却集中到他的脚。他趁李宇星不注意,抬起脚狠狠踹了李宇星的下半身。李宇星防不胜烦,痛呼一声,果然松手,捂住自己的痛处弯下了腰。
季向言迅速慌忙松开毛笔,火急火燎地逃出了房间。
李宇星很快追出来,他手一捞,擦过季向言的衣服差点就抓到季向言了。季向言一个转弯,绕道闪避。他就先去门口把大门反锁好,拔下钥匙塞口袋里。
季向言眼神一黯,想要用术法制服李宇星,可是李宇星是普通人,他不能对普通人用术法。他脑筋几转,盯准了厨房。趁着李宇星来抓他,他迅速奔向厨房。
他抢先跑进厨房,就立即把门反锁,紧接着他打开厨房窗户,冲外面大喊:“着火啦——”
喊“救命”,未必有人会迅速来救他。可是喊“着火”,不说别的,光是李宇星家周围几户邻居,哪怕为了自身安全也要打消防电话。
消防队离这儿不远,分分钟就能赶到,而且消防员来了,为了确认火情,可以直接闯门而入。
季向言吸引了小区其他住户的注意力后,他迅速拿起水果刀,朝着门口严阵以待。
李宇星不一会儿就跑到门口“哐哐”敲,一边敲一边骂娘,他拧不开厨房门,找来钥匙使劲开门。
季向言的心悬在嗓子眼,他脑海中迅疾闪过新的办法,他把水果刀放下,搬了张椅子到门口旁,接着抓起平底锅,站到了椅子上。
当李宇星用钥匙重重推开门,半个身子跨进了厨房时,站在椅子上高出李宇星不少的季向言瞅准时机,用平底锅快准狠朝李宇星的脑袋砸下去。
“哐当”一声脆响,李宇星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他的头顶流下了三四道鲜血,他抬头瞪季向言,不等他有所动作,季向言迫不及待又挥棒一样抡他的侧脸,把他击出了厨房。
他转着圈,天旋地转,脚下不稳,左脚绊右脚倒在了地上。
季向言乘胜追击,跑出厨房对准他的下半身狠狠连踢好几脚。
屋内立马想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没多久,消防员果然破门而入。他们确认没有发生火灾,不过也确认季向言需要帮助,他们护住季向言,协助报警,让警察带走了落花流水的李宇星。
自此李宇星的名声就臭了,他好像还离开了锦水镇。
季向言收起回忆,既不知道李宇星是什么时候回到小镇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招惹了凶手的。
“真奇怪。”季向希边走过来边嘀咕,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季向言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向弟弟,随口问:“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送西原回来,看到我们门口的快递箱里面塞了这个包裹,但是上面没有快递单。你没买什么东西吧?”说着,季向希把外壳空空如也的小箱子递给季向言。
季向言慢慢坐起身,接过小箱子,看了一圈,又放在耳边晃了晃,听见里面没传出奇怪的声音,就拿剪刀划开胶带,打开后看到里面是一条素色手帕。
他和季向希面面相觑,彼此都茫然不已。
他轻轻捏起手帕,看到手帕的一角绣着一个“言”。
这下他和季向希都愣住了,须臾,季向希讶异开口:“小言,这不是小茶当年学苏绣的时候,给我们每人都绣了一条的手帕吗?!”
季向言“嗯”了声。
季向希:“你的手帕呢?”
季向言:“不见了。”
当年他在李宇星家还好好学美术的时候,把手帕拿出来擦汗过,结果离开李宇星家,手帕就不见了。他怀疑过手帕是落在了李宇星家里,后来他问李宇星,李宇星称没见过手帕,他才半信半疑地放下了这件事。
如今回想起来,手帕恐怕真的在李宇星手里。只是不知道李宇星死后,手帕又落入了谁手中,又送回了他这边。
他拿着手帕翻来翻去看了几遍,也没察觉出它有何不妥,接着手帕就被季向希夺了去,重新掷回箱子里。
“也不知道脏不脏,别摸了,赶紧洗手去吧!”季向希撇撇嘴。
季向言无奈放下箱子,听话地起身去洗手。
深夜。
季向言浑浑噩噩走在迷幻的回廊里,昏暗的灯光从高不见顶的上面投射下来,照在他足前,他低头看,脑袋更晕了,犹如坠入了漩涡,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站在了镇医院的走廊中。
四周涌来医护人员惊恐的面孔,他们的尖叫从虚到实,炸进他的鼓膜,炸得他脑仁疼。
他扶住墙壁慢慢往惊恐的来源走,停在了一间惨白的房间门口。
里面是一个男生在发疯,他的两侧分别躺了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比他年纪小些的男生。
医护人员也站在门外,恐慌着不敢进去。
季向言听见他们急切地讨论:
“李医生怎么办,连母看起来要不行了。”
“得有个人进去把她抬出来才行。”
“不行,连家耀都被连家荣打死了,要是我们这时候进去,肯定会被连家荣攻击的!”
季向言摁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争着一口气抬眼看那暴乱的男生,认出来了,原来这就是连晓花的哥哥连家荣,那躺着的应该就是连晓花的妈妈和弟弟了。
他大约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了。
紧接着,众人看见,连家荣突然双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脖子的青筋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炸开。与此同时,他浑身抽搐,幅度变得越来越剧烈,他呕出的不再是白沫,而是血水,是脏器。
是的,他呕出了他的肝脏。
看到这种画面的所有人都惊骇不已,有好几个年轻些的护士屏住呼吸,刷地扭头跑向厕所,却在走廊上的时候就扶着墙壁吐了。
连家荣死了,死状可怖,满地污秽,脏得仿佛整座医院都不能要了。
……
季向言缓缓睁开眼睛,从发闷的梦境中醒来,但心口的闷闷却没有疏散多少。
他望了会儿黑漆漆的天花板,然后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对黑暗中的某人低语:“别人的死,我都可以理解,但李宇星为何会死呢?他也欺负过你么?”
等了好久,等不到回答,他轻叹一口气,准备躺下来继续睡觉了,就在这时,空气中幽幽传来一阵阴气:“请您别插手。”
“王岩、万宝朗、毛蓼、田盛、连父、连母、连家耀、连家荣,还有两个和王岩万宝朗走得近的混混,这些人死了,我都可以认为是因果报应;但是王妄和李宇星和你有什么恩怨呢?”
空气寂静了许久。
忽然,阴气彻底消散了,是连晓花离开了。
季向言无奈摇摇头,重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