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抵达连家的门口时,连家人都吓傻了。
连父和连母对视一眼,都以为是他们对连晓花见死不救的事情败露了,警察上门来捉他们。
但吴鎏说让他们把连晓花叫出来,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警察不知道连晓花死了。他们干笑着,说连晓花不在家。
“她是回来了一趟,但是没待多久就又出门了,我们平时也不怎么管她去哪里……不知道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啊?”连父扯谎道。
吴鎏回头瞧了眼卫近樵,卫近樵不苟言笑道:“如果她回来了,麻烦你们转告她一声,让她去派出所一趟,我们是有点事情要她帮忙。”
见不到人,卫近樵又收队离开了。
只是坐车开出连家村的时候,他瞥了眼连晓花家周围的建筑物,拍拍隋熙洲,让后者往外瞧那些摄像头,吩咐:“调一下连晓花家附近的监控,看下她到底在不在家。”
隋熙洲点头应好。
接着卫近樵又看了眼沉默的吴鎏,问吴鎏在想什么。
吴鎏发愣是在想连晓花的事。因为连晓花生性胆小,在学校不受人待见,偶尔会有同学欺负她,她也默默承受。但是有一次,在校外的角落里,她被几个太妹抢了东西,恰好季向言路过,出手帮了她。从那以后,季向言好似还挺关注她的校园生活的,于是她在学校受到的欺负变少了许多。
如果去问季向言有关连晓花的情况,或许季向言会知道一些……
吴鎏被卫近樵的声音唤回现实,他登时抬起头来,目露迷茫:“嗯?什么?”
卫近樵重复:“你在想什么?”
吴鎏抿抿嘴,他既不想把季向言拉下水,又不愿案子被卡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有一个人,或许比较清楚连晓花的情况……”
警车回到派出所后,卫近樵、隋熙洲和吴鎏下了车,又匆忙坐上私家车,开往了春区的三春巷。
这会儿季向希和许时宴结伴去了肖则楼家,因为肖则楼的奶奶做了糕点,他们去拿糕点了。季向言就独自在家看电视,看得无聊透顶了,门铃突然响了。
他惫懒地去外面开门,看到了吴鎏和他旁边两位陌生的男人。
他对他们突然造访并不感到意外,但是他们看到季向言却呆住了。
吴鎏且不说,卫近樵和隋熙洲就没见过如此秾艳绸丽的美人,哪怕当下美人脸色有点病态,亦是凄美动人拨人心弦的尤物。年近三十还未谈过恋爱的卫近樵和刚毕业没两年却忙于工作也是母单的隋熙洲,猝不及防被惊艳得差点失态。
季向言眸色愈冷,问他们有什么事。
卫近樵回过神来,掩饰着一丝慌乱,板正脸色正经道:“你是季向言同学吗?我们是警察,听说你和连晓花同学比较熟,想和你……”
季向言打断对方的话:“我和她不熟。”说着他后退到院子里,即将要关门了。
忽然隋熙洲下意识伸出手臂抵住要关闭的大门,好言好语地商量:“我们就问你一点事情,能让我们进去和你聊吗?”
季向言用非要关门的动作表示他不愿意,可是他角力比不过非要撑着门的隋熙洲,很快他手臂就痛了,牵引得太阳穴也一阵一阵抽痛。他蓦地放手,红里泛白的指尖摁住太阳穴,他又头晕目眩,踉跄着要摔倒。
门外三人不约而同伸出手来接向他,最后是他自己硬撑着站稳,并扫开伸向他的六只大手。
三人的手都被留下不同程度的红印,谁都讪讪的,而季向言已经转身回屋子了。他们赶紧收起尴尬的心思,连忙追了上去。
客厅的沙发区域铺了厚厚一圈地毯,季向言在上地毯前脱了鞋,走到沙发边坐下,又嫌坐着难受,便自如地侧躺下去,眼睛只看向无聊的泡沫电视剧。
卫近樵他们仨见状,只好分别坐在两侧的沙发椅上。他们刚要开口问正事,眼睛无意中瞟到季向言的身姿,不由地都缄默了。
尤其是隋熙洲,他隐晦的目光扫到季向言拉高后露出的脚踝,看到少年脚踝白里带粉,圆葡萄似的十根脚趾头白皙剔透,镶在一对玉足上,或舒展或蜷起,一动一静有如羽毛刮过他的心尖,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还是卫近樵率先收敛心神,忙开门见山:“季向言同学,你知道连晓花和她的班主任毛蓼有什么矛盾吗?”
“不知道。”
“连晓花在学校经常被谁欺负呢?”
“不是男的就是女的。”
“……季同学,我们现在是在询问一些很重要的问题,请你摆正态度,好好回答我们!”
季向言面不改色,不过是眼珠子终于转向了卫近樵,“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学校多注意了点,让她别被别人霸凌了而已。你们在我这儿挖她的料,实在是浪费时间。我连她家有几口人都不确定。”
“至于摆正态度,”他顿了下,垂眸掠过自己身形一眼,抬眸浅笑道:“我身体不舒服,这里又是我家,我难受得想要躺着,不犯法吧?”
最终卫近樵等人无功而返。
没多久季向希回来,在家门口听见路过的邻居告诉他,刚才警察来家里了,他立即跑进屋里,看到季向言还是优哉游哉地看电视,屋里没有其他人了,他才松了口气。
季向言感到好笑:“你就那么讨厌吴鎏啊?”
“他——”季向希戛然而止,他想到季向言还不清楚吴鎏那点心思,干脆不叫季向言知道,免得徒增季向言的烦恼。他及时改口:“他挺烦人的,最近镇上不太平,我怕他给你添麻烦。话说他来干什么?”
“他带了两个陌生的警察来,估计那两个陌生警察就是市里下来的,问了我一些关于学校学生的问题。”
“说起学校,”季向希顺势说,“我刚才在小则家,听见西原说我们学校死的两个老师——毛蓼、田盛,其实是一对。”
季向言懵怔:“一对什么?”
季向希“哎呀”一声,蹿过来,用手挡住嘴巴,悄然说:“一对基佬。”
季向言瞪大了双眼,像雕塑般僵住了。
季向希怕自己哥哥多想,只说男人之间或许也是能有爱情的,不是所有人都只想那档子猥琐事。
实际上季向言震惊的是既然毛蓼和田盛是一对基佬,那他们和连晓花一个女学生之间到底有什么?!
他曾经在学校看到连晓花神情落寞地从田盛的办公室出来,他去调查原因,什么都查到不说,反增加了田盛的警惕性,从那以后他更是什么都查不到了。他知道毛蓼、田盛与连晓花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他隐约想象到了真相却查不清,然后毛蓼和田盛就死了。
至于高三那个尖子生,王妄,季向言对他是完全不了解了。
季向言问:“王妄犯过什么错吗?”
“唔……他没有犯过什么错吧?不过他和最初的死者,王岩,是堂兄弟,这算他的缺点吗?”
“王岩?!”季向言“噌”地弹坐起来,惊呼:“王岩就是九班那个渣滓?”
季向希连连点头,忽而又无奈地笑:“哥哥,你都不关注死的到底是谁啊!”
季向言这下总算意识到,或许警察来问他,关于连晓花的事情,可能不是无的放矢了。
※
无月无星的天幕,一处夜色深,一处夜色浅,调色不均的色差非但没有减少黑暗带来的恐怖,反而给人一种不知深浅,行差踏错便一步深渊的恐惧感。
夜幕下的两个中年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具被草席潦草裹住的尸体,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钻进荒山野岭,找准一块白天黑夜基本不会有人来的荒草地,把尸体重重扔进了草丛里。
一只布满茧子的手自草席里掉落出来,风一吹,草席卷起来,露出裹在里面半张煞白的脸,俨然是连晓花。
抬尸体的两个中年人正是连父和连母,他们气喘吁吁,浑身是汗。风吹过他们,他们感受到的不是凉爽,是瘆人的寒意。
连母搓着胳膊,发抖着说:“够了,我们快回去吧!”
这时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的动静,吓得连母大叫一声,把本来不怎么害怕的连父也吓到了。连父怒瞪连母,破口大骂:“臭婆娘闭嘴,胆子那么小!”
“我胆子小,我不待这里了,我要回去!”连母甩手,扭头就走。
连父啐了口痰,痰液正正好落在裹尸的草席上。他觉得晦气,踢了脚尸体,跨过尸体也走了。
一道几乎透明的惨白身影慢慢浮现在树影下面,赫然是连晓花的鬼魂。
她幽幽望向远去的连父连母的背影,心中的怒火炽盛,魂体都在咕噜噜冒黑气。
这时爬过尸体的东西突然来到她面前,显出原形,是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瞧得见鬼魂连晓花,当即开口申请合作:“我可以帮你报复你的仇人。”
连晓花低头,忽然咧嘴笑了:“小老鼠,你说你要帮我?”
黄鼠狼悚然一惊。
※
夜深露重,连母被尿憋醒,要起夜的时候,推了推躺在床外边的连父。
然而连父纹丝不动,连母推了几下,推出火气来,大掌一拍,骂了句粗话。谁料连父居然滚下床,发出闷重的响声。
连母又骂骂咧咧了句,下床跨过连父,急匆匆跑向门口,她倏忽站住,犹豫几秒,打开灯,回头瞧了眼毫无动静的连父。
旋即,她的睡意消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寒意爬满四肢百骸。她深吸了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