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言跟林夏森回到林夏森家,只见屋里三个人正在斗地主,而且瞧他们的战局,目前林夏世赢的占比大概七成,季向希三成,唯独林夏茶一局没赢过,连季向希想要帮她赢,结果都失败了。
于是林夏森一回来,林夏茶看向他的表情写满了可怜巴巴。
林夏森无声叹了口气,猜到这大概是林夏世故意的。但他没想到林夏世还能让季向希赢几局,这算是天大的面子了,他越发觉得林夏世今晚不对劲。
季向言则一坐下就和季向希和林夏茶告状:“夏森哥无视我、辱骂我。”
林夏森:???!!!
季向希和林夏茶目瞪口呆:“啊?”
季向言面无表情地掐头去尾:“回家的路上,他对于我的请求彻底无视,到家下车的时候,他骂我‘小混蛋,滚滚滚’。”
季向希“噌”地弹起身,“夏森哥你!”
“等会别急!”林夏森一个脑袋两头大,急忙伸手制止季向希上火,且难以置信地瞪着季向言:“你瞎说啥呢!我为什么无视你的请求,不是因为你非要往混乱的地方跑,才不让你去的吗?还有我骂你,是因为你先涮我开心,我口嗨而已。弟弟,你别营销号啊!”
季向言忽然双手掩面,伏下头去,“呜呜呜”个没停。
林夏森:…………
不是,谁有理谁没理啊?到底是谁应该委屈啊?
他转头看向对面季向希、林夏茶和林夏世,他们仨虽然已经了解了真相,可他们看他的眼神依旧透出一股“你好那啥”的委婉。
哦,林夏世不委婉,林夏世直接开口:“你好过分,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未成年小孩,瞧瞧人家都哭了。”
林夏森梗住。
小闹剧翻篇后,提起北门那边的爆炸,季向希后知后觉,心有余悸:“幸好小言你没跑去看热闹,你知不知道你大病初愈!”
“阿原说,爆炸里没死人。”林夏茶看着手机,转述明西原的情报,“她说初步调查是空店里的煤气罐发生故障,自己爆炸的。”
林夏森感叹:“明西原到底哪里来的信息,警方和消防队都还没调查出结果吧?”
“总之没发生人员伤亡就好,真是万幸中的万幸了。”季向希双手合十,仰头朝天拜了拜。
深夜,万籁俱寂。
本来在熟睡中的季向言没由来地睁开双眼,他转头看了看季向希,后者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他遂慢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向了门外。
林夏森家是两层楼的小别墅,季向言和季向希住的客房在二楼,他悄悄打开手机灯光,蹑手蹑脚下了楼梯,拐弯来到亮起一盏小桔灯的厨房。
林夏世背对厨房门口,在给自己炒面。即使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动静,他也没有回头。虽然没回头却知道是谁,主动打招呼道:“你也要来一碗炒面吗?”
“你认识连晓花?”几乎是林夏世话音刚落,季向言就略过他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林夏世炒面的手没停下,闻言很自然地反抛回疑惑:“连晓花是谁?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季向言深吸一口气,承诺:“我不会暴露你的秘密,某种意义上,我们属于同一个世界——和普通人有壁的另一个世界。”
林夏世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另一个世界?二次元世界吗?”
意识到林夏世不会乖乖回答问题了,季向言不愿意再留下来耗费时间,他扭头就走出厨房,径直上楼回客房。
林夏世炒好面,关火,踅足侧身往门外瞟了一眼,无奈地低喃:“脾气还真硬。”
忽然窗外飘过一盏蓝幽幽的鬼火,幸而鬼火周围施加了结界,没让阴冥气息溢出来。
林夏世扭头又多看了眼门口,好在季向言早就上楼去了。他迅速把面盛出来,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院子。
鬼火伴随阴风阵阵瞬间变成一道黑影,高高的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俨然是黑无常范无救。
“八爷。”林夏世喊道。
黑无常连忙作揖,恭敬道:“您折煞我了。我此次上来并非有意打扰您,只是有件事还须知会您。甲辰年壬申月壬子日,也就是前些天,死者王岩、万宝朗的魂魄本该在地府排队过黄泉,就在他们排队期间,他们的魂魄被招回阳间了。”
“找到是谁招魂的了吗?”
“尚未。”
“我会留意的。”林夏世承诺。
黑无常感激不尽,不敢再打扰林夏世,匆匆忙忙又回地府去了。
次日,几人在一块吃完早餐,林夏世就要回自己的大平层了,而炸弹不在,林夏森和林夏茶皆不动声色地松口气,观察林夏茶的季向希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亦放下心来,和季向言也要告辞了。
林夏世最先离开,轮到季向言和季向希要走前,林夏茶犹豫着喊住他们,把他们拽到院子的一隅,小声叮嘱:“往后你们离林夏世远点。”
“为什么?”
“他脑子有病。”林夏茶抿抿嘴,哪怕林夏世人不在这里,她也有种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感觉。她抖了抖肩,嘟囔:“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季向希惊奇:“你那么害怕他啊?”
林夏茶一股毛骨悚然蹿过后脊,她不由抱臂揉搓,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许搓掉后,不禁回想起她和林夏世相处最久的那个寒假,发生过令她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可怕经历——
那是他们小学三年级的寒假,林夏世心血来潮,独自牵着他养的德牧、抱着他养的两只蛐蛐,回到林家村过年。
因为林夏茶和林夏世同龄,所以大人们总把她往林夏世面前推,希望他们一块玩耍。
林夏世是个混账,他养的宠物也混账。他的德牧跑去骚扰林夏森送给林夏茶的两只兔子,林夏茶不敢闹,只能掬着眼泪在眼眶打转。
林夏森见了,就跟林夏世商量,让他把德牧牵走。他当面笑眯眯地答应,转头却把他养的两只蛐蛐用鱼线捆牢,绑在兔子窝旁边,又将两只蛐蛐放出小笼子,美其名曰是让蛐蛐也松快自由。他反而不管德牧,任由德牧继续骚扰小兔子。小兔子受到惊吓,跳出兔子窝,结果不小心踩死了两只蛐蛐。
林夏世闹了起来,他指责林夏茶的兔子故意踩死他的蛐蛐,他要兔子血债血偿。
大人们只当他耍小孩子脾气。谁知他竟二话不说跑到厨房拿出砍刀,两刀,一刀杀了一只兔子。
事后,他把两只兔子扒皮抽筋,一只喂给他的德牧,一只扔进锅里煮熟,拎起来追着林夏茶,逼迫她把兔子吃掉。
那天闹剧结束后,林家上下都对他避之不及,而林夏茶重病一场。
……
听完林夏茶的讲述,季家兄弟感觉初秋最后的闷热暑气骤然消散,后脊发寒。
过了几日,金秋开学。
季向言在理科重点班,高二(1)班,而肖则楼果然去了另一个重点班,高二(2)班。
班里还来了一位新同学,就是林夏世。不少同学围在林夏世的座位四周,七嘴八舌地打探他的信息。
他面对众人的热情,总是微笑着,英俊的面庞漾着温和体贴的柔光,如同秋日暖阳的湖面,风一吹则浮光跃金。
季向言却无意中捕捉到林夏世在某个瞬间低头刹那一闪而过的冷冽神色。当林夏世重新抬起头时,他已经恢复了温和的、在季向言看来略微虚假的琉璃般的笑容。
心灵感应似的,林夏世倏忽转头,与季向言遥相对上视线。
季向言冷淡从容。
林夏世却出人意料地露出一抹意味不明,但好歹真实真切的笑容。
他用口型打了个招呼:“我的小模特。”
季向言眼瞳轻颤,刷地扭回头去。他低头,翻开桌上的本子,心不在焉地盯着空白的纸面,后知后觉地泛起一股羞臊,自尾椎骨往上攀至后脖颈,一路蹿到神经末梢,流向了四肢百骸。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打响,新班主任查老师走进教室,教室安静下来。
查老师一眼瞅准季向言:“小言同学,你现在是咱们班成绩排名最好的学生,你想和谁做同桌?”
季向言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现在要进行座位安排了。
他快速扫过全班同学,这儿有一些是他高一的同学,有一些是他以前就认识的人,还有几个——姜毓宁、邢华杏、佟淇,是他从小学起就相识的好友。
他瞄见好友姜毓宁用口型对他说:“佟淇。”
姜毓宁喜欢佟淇。
季向言便看向邢华杏,不消几秒,他抿抿嘴,还是算了。邢华杏是个姑娘,他一个男生和人家挨太近肯定会给她带去麻烦。
至于班里的其他人——
他的目光一路扫,定格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林夏世身上。
林夏世弯眼笑了:“季向言同学,是青睐我吗?”
季向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扣住课桌的边沿,他一鼓作气的眼神退缩般闪烁左右,即便他已经感觉到耳朵尖热烘烘的,依旧要装作全然不知,以此洗脑自己是镇定的这个虚假事实。
林夏世像不会害臊一样,他腾地弹起身,举起手对查老师自告奋勇:“老师,我想和季向言同学当同桌。”
周遭泛起窃窃私语,尤其是男生们,很多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查老师对他的印象很不错,毕竟他转学来之前的成绩十分优异,且报名当日温和有礼。不过查老师还是要询问季向言的意见,遂转而问季向言如何想。
季向言微微垂眸,淡淡说:“好。”
“啊——”班里响起一阵嫉妒的喧哗。
等全班所有座位调好后,查老师宣布接下来进行班委选举,“咱们高二过几日有黑板报比赛,需要选出班委后着手准备画黑板报。拿艺术委员来说,你们有谁要毛遂自荐吗?”
全班没有人点头,不少人还齐刷刷垂下脑袋,好像生怕查老师点名自己。
结果查老师当真点兵上任艺术委员:“林夏世同学,我看你的资料,你以前拿过美术比赛的大奖,你来当我们班艺术委员,这次主要负责绘画黑板报,如何?”
林夏世心里觉得不如何,脸上却不骄不矜地应承下来。
查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进行其他班干部的选举。杂七杂八的事务搞完后,接下来正式开始上课。
课间的时候,班长姜毓宁就去找林夏世商量黑板报怎么画。等到再过一节课的课间,林夏世已经站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在黑板上挥毫泼墨。
季向言出于好奇,扭头看了会儿。不过三四分钟,他越看越严肃,居然腾地起身,匆忙离开座位,去文科班找许时宴去了。
几分钟后,他拉许时宴回到自己教室外的走廊,然后他悄悄指了指林夏世,压低声音问许时宴:“瞧他的身形,还有绘画的风格,熟悉吗?”
许时宴仔细观察林夏世,又看看林夏世正在作的画,半晌,他转头迷茫地看着季向言:“他咋了?”
季向言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在空中攥紧了松开、松开了攥紧,最终还是憋不下这口气,摊开手掌“啪”一下打在许时宴的手臂上,咬牙低声骂道:“蠢货!”
他甩了个白眼留给许时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自习课的时候,林夏世本来在百无聊赖地翻语文课本看文章,忽而他鬼使神差地斜睨,恰好对上来自季向言炯炯有神的注视,他好像在季向言空灵澄澈的桃花眼眼底攫取到了琥珀般珍贵的泉心,他心念一动,冲季向言冁然一笑。
季向言本意是观察林夏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林夏世外形的点滴特征,没想到他还没捉到林夏世是阿炳的更加有力的证据,反而被林夏世弄春似地搅乱了一池春水。
他肩膀一缩,头也低了下去。
林夏世觉得他像只猫,长得非常漂亮的猫。
想到这儿,他忽然撕下一张纸,低头簌簌写下什么东西,就把纸片递到了季向言的桌子那边去。
季向言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季向言耳根子一红,脸一热,把纸片揉成团,看也不看地扔回了林夏世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