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末这天，艺术展门口出现了四个人，他们互相对视而笑，就属于繁笑得最灿烂。
“这位是高苏锦，日料店的老板。”高弦介绍说，“这位是我同事林江雨，你见过的，这位——是他室友，于繁。”
高苏锦很有礼貌的对着对面两位伸出手，挨个握了握：“你们好。”
于繁的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了。
直到林江雨实在看不下去了，用肩膀怼了他一下，于繁这才极其礼貌的回话：“你好你好。”
“咳，我们进去吧。”林江雨说完，就赶紧带头往里走。他可不想让第一次见面的高弦男朋友认为他这边站着的这位脑子有问题。
高弦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找了时机凑到林江雨身边，偷偷道：“你家小朋友真是对你一心一意，情比金坚，情深似海！情……”
林江雨想踹他一脚，奈何自己这伤腿抬不起来，只好一巴掌拍在高弦肩膀上：“滚回你家高老板身边去！”
艺术展分了好几个区，里面包含了一个小画展，雕塑展，现代艺术展等等等等，还有一个休息区，里面琳琅满目的小吃和尾箱咖啡也可以算是一个特别展区了。
高弦本来也没想和他们两个掺和，解释误会的任务达成，他便拉着高苏锦直接去了雕塑区。剩下于繁和林江雨两人，在小画展上皱眉头。
“真抽象啊……”于繁感慨。
“嗯，是挺抽象的。”林江雨感慨。
“你看懂了吗？”于繁问。
“没看懂。”林江雨答。
于繁：“……”
这画展这么看下去聊下去，得凉。
于是林江雨不看画了，扭头看于繁：“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说过，将来要是有机会，也想开个个展什么的。”
“谁年少轻狂的时候还没几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了，”于繁说，“我现在成熟了现实了，如今的梦想就是赶紧转正，然后涨工资。”
林江雨轻笑：“这好像不算梦想。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想去欧洲，看看那些名画雕像。”
“这个没有不切实际，我现在也想去。”于繁小小得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那时候在画室，可能你无意间提到的吧。”林江雨眼睛眨了眨，盯着于繁好一阵没再说话。
画展真的小，不到半个小时就逛完了。主要还是因为太抽象，就算结合着名字去看，两位大神还是看不懂，每幅画前面停留超不过两分钟，就匆匆离开了这个折磨人的地方。
相对来说，现代艺术区更有意思，人也最多。这里不像艺术展，更像是杂货铺。各种紧跟潮流新奇有趣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大厅，没有它想不到，只有你没见过。
于繁便在一个堆满了盲盒的角落，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瞿小璠的一声哥，响彻了半个厅。当然也极具冲击力地撞进了于繁的耳朵。
瞿小璠，于繁同母异父的弟弟，瞿念冬的另一个儿子。
于繁在那声哥之后下意识转头，就跟瞿小璠来了个对视。
瞿小璠一脸激动。
于繁一脸瘫痪。
“真的是你啊哥！我厉害吧！我只看到后脑勺就知道是你了！你怎么在这儿啊？！太巧了吧！我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于繁默默点头，把马上要蹦上天的瞿小璠拽下来，等机关|枪突突完，他一个问题没答，只问了一句：“你跟谁来的？”
瞿小璠瞬间就蔫了，他立马明白了他哥的意思，赶紧说：“我跟同学来的，你放心吧。”
于繁点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对这个久违的弟弟说点什么。
第一次的见面，虽然于繁跑掉了。可后来他不可避免的要去瞿念冬那里，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接触这个弟弟。瞿小璠从小就很喜欢于繁，只要于繁出现，那必然要黏紧了于繁不放，甚至于繁要走的时候，都会哭着扒在门框上。
时间久了，于繁心也宽了。他渐渐和瞿小璠亲近，关系也越来越好。
直到后来，于繁再也不去瞿念冬那里之后，他莫名得连这个弟弟一起疏远了。
……
林江雨此时抱着个机械哥斯拉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了于繁身边。
“你好。”他简单对瞿小璠打了招呼，然后就去看于繁的表情。
“哇塞，这个太酷了！”瞿小璠彻底被林江雨手里的哥斯拉吸引了目光，感慨了一番之后才想起来回一句：“哥哥好。”
于繁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出情绪。林江雨这才挂了个微笑，把手里的哥斯拉递给了瞿小璠。
“你同学呢？”于繁看了一圈，问。
瞿小璠答：“哦，他本来是来这边看外婆的，顺便陪我逛展。结果他外婆实在太想他了，这不刚刚连打了五个电话，把他催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于繁又问。
“我是准备自己逛逛等他回来，我们赶5点的车回去就行。”
于繁：“……”
真的是太不巧了。
于繁有足足一分钟没能说出话，他的内心在挣扎，并且努力调动所有脑细胞想办法，想一个既不会伤到小璠又能完美脱身的办法。
然而他的心里活动从他说不出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这个弟弟看穿了。
瞿小璠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跟他哥曾经的每一次道别都在斗智斗勇，于繁每次都想尽办法哄着他，尽力不在要走的时候惹哭他。
瞿小璠也早已读懂了他哥绞尽脑汁编理由时的表情，所以后来慢慢地就很难骗到他了。
那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瞿小璠突然莫名有一些开心，因为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表情——因为害怕他伤心而努力想办法的表情。
同时他又很失落，因为这个表情往往都包含着另一层解读——他哥怕他伤心，但也并不想留下。
他哥还是曾经的他哥，但他却已经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年纪了。
于繁是在瞿小璠挂着笑脸的再见声中，才意识到了这件事。
“你们今天应该还有很多事吧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自己逛逛，逛完了我可以去同学家找他。”瞿小璠把哥斯拉递回林江雨的手中，“这位哥哥再见！哥再见！”
于繁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等小璠跑开很久了，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林江雨从他身后走上来，看着瞿小璠跑走的方向，说：“小朋友好像不太开心。”
于繁默默点头：“向来如此。”
林江雨又侧头看他：“你好像也不太开心。”
“……”于繁没回他，只朝他腿上看了一眼，“腿疼吗？走了挺久了，歇歇吧。”然后率先往门口走去。
这大概是最痛快的一次告别，痛快到于繁觉得自己很残忍。他并不想把自己对瞿念冬的一些怨恨转嫁到小璠身上，可是他也无法做到从善如流地面对小璠。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自己残忍。
这其中的一切林江雨还不懂，但他却透过于繁的沉默，看进了他的内心。
“这个怎么样？买给你？”林江雨紧追了两步，对于繁晃了晃手里的哥斯拉。
于繁从眼角瞥了一眼：“买给我干什么？”他觉得林江雨这话不能细品，容易咂摸出别的味道。
林江雨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径自走到吧台付了款。
“你干什么？！”于繁追过去翻了一下标签，被上面的价位吓出一声惊叹，“你在这种地方买这种东西？钱多的花不完吗！”
“贵吗？还行吧！”掏钱的不以为然。
“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是值不值的问题！”
林江雨没理会于繁的咆哮，顶着收银员的白眼把他拉了出去，接着把装着哥斯拉的手提袋递给他：“能解决一些问题，那他就值。”
于繁终于明白过来，他看向林江雨，问：“你是让我送我弟么？”
林江雨道：“我想你弟好不容易来，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走，这里只有休息区有午饭，说不定还能碰上。或者你干脆一点，直接给他打电话。”
于繁捏着手里的袋子，切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高弦两人和他们在休息区汇合，然后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店面准备解决午饭，顺便品尝一下叫卖声最花样百出的那家尾箱咖啡。
于繁在等饭的空档捏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手指便在屏幕上敲了一阵，他终于还是决定给小璠发消息。
——走了没？没走来休息区吃个午饭。
五分钟后，小璠一脸兴奋地坐在了于繁旁边。
他显然没料到他哥会把他叫回来。
于繁显然也没料到，小璠用了五分钟就奔了过来。
“这个给你。”于繁把哥斯拉的手提袋往小璠那边推了推。
小璠眼睛都要放光了：“你送我了哥？！哇——！我其实看看就行的！不用你那么破费。”
于繁眼神往正在端饭的林江雨那边瞟：“我没破费，是那位哥哥破费的，你一会儿谢他吧！”
“这……”小璠也看过去，“这我怎么好意思？”
林江雨此时正端饭往回走，就听见了小璠极其郑重地一声：“谢谢哥！”
他看着于繁无奈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直接送的，谁知道于繁这么实诚地把他给供出来了。
“不用谢我，其实是你哥想买的，可惜他这个月还没发工资，我先帮他垫上。”
“哦哦哦，那也应该谢谢！”
于繁甩了一个疑问的眼神过去，奈何林江雨全当没看见，把饭放下又去端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