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得跟着来陪客。等见了,还得叫贵客请我吃茶呢。”说的皆笑了,湘云又说了才几句诗词,李纨笑道:“这里不是还有南唐后主的,无事莫凭栏,无限江山’的话,才对景呢。”湘云便接道:“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桁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志蒿萊,晚来天凉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看来遭逢境遇,古已有之。我又想起南宋文天祥,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他三人只道:“罢了,这又过了些。”又说了些离悲无常的话,就见紫娟来房门口回肉已烂熟。黛玉因请史李出来,大家往屋下八仙桌前聚坐,宝玉举杯道了为湘云洗尘,五儿等早端上粳米白饭使他三人吃,李纨因吃过了,只同着吃了庆逢酒,略尝了鲜菌子肉,一时吃毕,几个人伺候了漱口净手,李纨因请史湘云回房歇下,湘云只摆手道:“今儿贪睡得也不觉乏,我还有话说呢,竟是顾不得回了房去。这可是正经的好话,我才在林姐姐房里,见炕头壁上只挂着一幅刺绣信插,上头好鲜亮女红,所以才想起的。”
几个人听湘云这话,黛玉早请了进房中格子里外坐着,紫娟拿茶上来。宝玉只往炕边依被枕略歪着,笑道:“你才来,能有了何事,竟先歇缓几日都不行。”湘云笑道:“我瞧你总是懒散惯了,只满足于现状的,实是你的这副模样,越发叫我着急呢,含鲠不吐,还是我么?”宝玉笑道:“我才说一句,你竟急了,我可不打搅了你们底下的正经事。”说着只站起便走出房门去。湘云因使手指着宝玉,只看李林二人,李纨便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又白指着。横竖才不关他的事呢。”黛玉叹了道:“真真儿和浪子一般无二了。凡百事总这么个样儿,不过去年才同兰儿一起争了童生,也是因怕老爷才下了场的。旁的事情总一概充耳不闻,你一提起话头,他便知意,所以只要躲开。寨里住了这几年,常日不是总约了那个乡绅一处下棋,便是叫他的跟班满世界搜罗杂书览看,又向我这里要了钱,叫茗烟拿着往那家常日打牌的场子里瞧,赢了便再去,输了几次也不好意思再向我要,闷着书房临摹起字帖。方圆内村镇有庙会过节也逛了遍。酒却不大吃,只赶上家里摆酒才痛吃一回。又迷上这里草台班搭台唱戏,若有,必是怂恿我一起瞧戏。只想原在荣国府里,梨香院那样的戏也不见爱看,这里若有过会唱大戏,便回回不错的赶着去瞧才罢,也是奇怪了。孟春向后院折槐花,村外荷塘钓鱼,后花园里栽种,都有他,只是顽闹罢。太太还说拘的可怜,我已是惯了。”
湘云吃茶听了点头,道:“老爷只管督促二哥哥念书,别的自然不涉,太太也罢了。你们也别瞧着我才来,只和二哥哥一样,打量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日用使费经纪往来的道理,连宫里的皇帝也不过当此用场的。只不过皇帝老子操的是一个国的心,天下百姓,各家各户的,还不是一般的依着这个道理过日子的?何况如今的地步,竟是日日眼看着只坐吃山空去不成?”李纨便笑道:“正是呢,我也天天思忖的这话。”
黛玉只歇了手里针线,看了湘云半日,笑道:“这可不是青鸟自远路飞了来的?你竟成了给事中不成,既这样讲起来,今儿你索性拿出了正经主意来才罢。”史湘云冷笑道:“我说呢,原只是差个主意好的。都一天价焦心白担忧,几年里竟只干耐着。亏了心里也不算计算计。”李纨笑道:“好好儿的,竟不是和宝玉怄气的样子?”湘云叹道:“谁又和他那样的浑人只怄气。不妨挑明说,咱们如今趁着手里还有些本钱,不如几个人凑着作兴个营生,只仔细经管的操持了,料只白赔不了。”李宫裁点头沉思,林黛玉笑道:“你只接下的说罢,经纪学问大略也可理论些,只等你将心里买卖行市讲来。”史湘云便站起走动趋近的道:“我才想我们竟弄成个绣坊买卖,也雇人帮活,要接了大宗,咱们得闲也揽着亲绣作,只要是作出的活儿好了,便不愁买卖不好。”李纨黛玉相看点头,黛玉笑道:“既这样认真打算起来,竟要告诉了珍大嫂和琏二哥两房里,叫他们一起共担了置业总账目才是。明儿叫了几个老人来,问问他们,这里只先拿钱出来,使他们跑腿的先置办了家伙,等绣坊捣鼓起来,大约花费账目再叫几房里聚了分子钱给绣坊账上,我再收回起先资助里头我分子外多余的,如此,绣坊便成了几房共同买卖,开了门再渐渐的揽下活计,单等年底,账上果有进益赢润,只几房里均了利钱。这个话只给那两房说了,保管没有不肯的。”史湘云只听的大笑,因合掌道:“还是林姐姐脑子比人强,只几句话,竟是让人已瞧见了绣坊,且始倒腾起来了呢。我也糊涂着,竟忘了还有两房人也等着润了去。其实这个话,也是早年由薛家得来的。记得原在旧府里时,那一日我摆了螃蟹宴还席,后头我略算了账目,宝姐姐家的水鲜铺子里,单那日卖给我的螃蟹,竟只赚了不少去。若是旁人买了,才赚的大发呢。自那日起,我也才想,原世上这七十二行,凡人也不是白干的。”
说话才叫添了茶,就见宝玉进来往椅上坐下,笑道:“云妹妹只是个闲不住的人。又嫌太苦心些。我只不敢搅了妹妹都好兴致,才走近了门口,赶巧听了两句,想着既然作兴个绣庄,必得取了名号的,不如这会子只一发拟好去。”黛玉低头看手里针线,道:“你不用又故弄玄虚的,只说罢,也算你尽一点一心了。”宝玉笑了扎手道:“你又指着我了。因我想既是云妹妹提的意,只有称之为枕霞绣庄’,方为不负了枕霞旧友一番齐家兴业苦心。”他三人只齐声的道:“又提起云妹妹过去的雅号又做什么。”李宫裁笑道:“名号竟是宝玉说的罢,也不拘好赖名字,只管多多用心操持经营了接下的买卖才是正理。”史湘云便长伸了手臂道:“这可完了,我才要说话好好儿再睡一觉去。”李纨也站起的笑道:“才叫你歇歇,只要吐完喉头鲠刺才罢,这会子兴头早叫你撩拨起来,你却想起热炕被窝的。我先请你去我房里,再听听你讲讲。你也搅了他们一天一夜好的,再差一时半刻的,竟又要吃晚饭了,越性等吃了饭,再由你好好儿睡一夜。”说着只拉了史湘云辞了出去。
黛玉送他二人至屋门外,回来往妆前坐了,因向宝玉说了纳妾的话。黛玉扭头看宝玉笑道:“只要了美妾,还是再添一房人?”宝玉诧异道:“哪里又有添一房的?”黛玉笑道:“少装了,你早起进房里来,拿去他的金麒麟又做什么?”宝玉更罕异,走近道:“麒麟又和偏房什么相干?”黛玉便不言语,只顾对妆,宝玉犹问起,见他不回了,只好作罢。只见紫娟门口回话,道是林之孝家的拿来单子使瞧,黛玉使拿来接了,只叫来,林家的房门口站着,黛玉又问了两件事方使去了。却见宝玉炕边站立,只对窗外的道:“云妹妹此番进京原为了投靠,不想史家只无一人在京里,他只身带着一对无父孤儿,纵他只一派混憨,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知终是孤苦霜居日境。我见了他这样,心里只替他苦恼的不受用。”黛玉只对妆道:“你只说拿了何好主意罢。”宝玉道:“才晚也想的,倒要和云妹妹只结了亲家方妥。”黛玉听只扭脸看着问道:“怎样的亲家?”宝玉不察黛玉惊异,只道:“我二人只将云妹妹的儿女认作螟蛉儿女便完了,这也不是难事,我先和你商量了,如此咱们也好一处伴着,却也彼此总不发闷了。”黛玉一叹,道:“这个主意极好,便是老爷太太听了,也必是欢喜的。我做主赶明儿只将这个事作速只办了去。”才说完,秋日里昼短,又只听门外传饭,二人吃饭罢了,李纨湘云早走至屋门外请,几个人同往王夫人屋下。宝玉贾兰往贾政书房聆训,娘儿们堂前聚坐闲话,史湘云因听宝玉黛玉要认下他一对儿女作义亲,只欢喜的无可不可。吃了茶,王夫人另散了,几个人辞了回房。林黛玉此夜只是思起宝玉将纳了妾,只睡的无安稳,也不好说。
几日里天气晴朗,王夫人因和李林妯娌二人商议了,定了日子给宝玉贾环收了房里人一事摆酒,顺便将宝玉认义亲的也在此日一并办了。到了这一日,宝玉家里只热闹非常,尤氏贾琏两头多来人聚此祝贺吃酒,史湘云忙里忙外只不亦乐乎。
单说紫娟新房里各色簇新,只在跨院前抱厦内,紫娟住东厢,林之孝家的挪了西厢。湘云早给紫娟芳官各买了丫头答应,连月钱也揽着,众人只得由他去了。芳官因见贾环常跟着贾政出入的操持地亩耕种,只一扫早日油头粉面的腻烦模样,手脸只叫风蚀日晒的黢暗,身量也略长得高了些,伺候了一程,早生了恻隐之心,也是恋怀贾家心肠,那日李林背人征问他时,便只应了。所以只和紫娟一日拜了堂正了份,各人完结终身所事所依。只五儿因嫌贾政年岁老些,总犹豫不定,只好暂搁着。
史湘云女儿为长,此日宝玉更名为润格,男孩因诞时恰值子时,便以子初命名。贾琏平儿等赶来吃酒,二人一手牵着贾琏庶女芷菁,一手牵着其子贾棠。贾蓉胡氏伺候着尤氏坐着这边去接来的车,携着贾蓉之女贾梅儿,加上宝玉之子贾桂麟,史湘云家的润格子初姐弟,酒宴之上只显得男女孩童追逐嘻闹,凭生庭院气象。宝玉黛玉受了润格姐弟认亲礼拜,又有大礼相赠,润格子初只依次拜见了义祖父母,义伯贾琏义兄贾蓉,并贾琮贾环等,各人也因早知此事,赠礼提前早有预备,只给了他姐弟,多为尺头鞋帽或金银配饰罢了。五个孩童以芷菁为长,也不过四五岁大小,序齿为润格、子初、桂麟、贾梅儿,后又有芳官诞下一女,此是后话。只说几房里聚宴,先茶后酒,女眷一处闲话,多只于儿童穿戴针线上评头论足一番罢了,此日便吃酒直至黄昏,贾琏尤氏两房才陆续辞过堂上及诸人的回去。不提。
这日赖家兄弟来,贾环听了忙出屋接入,请进贾政书房使见。原来他二人因依了贾政命,打听此次乡试考官以及本府开考前事宜。贾政听赖二回了话,又见林之孝早也来了,林之孝使五儿拿茶上来,赖家兄弟只止了吃茶,因指一事便辞了去了。贾环只在房门口伺候,贾政便命贾环叫宝玉贾兰叔侄来见。因早也预备着,当值岁逢秋闱,每日原督促训导的,此时见了儿孙,贾政不免又一番叮嘱教训。宝玉贾兰叔侄二人得了话,只回屋预备出门应试下场。
此日便略摆了酒,饯送他叔侄。翌日赖二过来接着,贾环带着大虎小虎兄弟,又有茗烟李贵早闻讯赶来伺候。王夫人便使玉钏素云二人拿着包袱跟着伏侍。连同车把式等十几个人只使了两辆车,宝玉贾兰阶下拜辞了堂上,贾政林之孝等只送至寨坊外方回。
忽这一日这里又得了邢夫人欲返归金陵的话,王夫人因几日里吃药着,便使李纨黛玉妯娌携礼进城看望,并代送行。紫娟跟着伺候,史湘云便也同着去。
周瑞家的带人伺候他几个人坐车进了花枝巷,茗烟领入贾琏院子。只见凤姐迎出,彼此问候了几句。请至堂上,见有几个人正在邢夫人座前围坐说话。三人近前见过了,请了安。邢夫人使坐。原来这几个人是京里族中婶母大娘姑嫂等人。平儿依命做了引见,彼此礼拜一回,复坐着。凤姐叫人上茶。
众眷吃茶闲话,贾芸母亲便提起宝玉贾兰中举高升,不日便只要府第中兴的话。邢夫人便道:“我也管不了往后许多事去,就只一件,琮儿竟不能跟了我去。昨儿我兄弟和岫烟女婿专程上京来接我,我南去只怕也要指望着岫烟了,身子也不牢,一双眼也跟瞎了似的,哪里还有心思带着琮儿,他那妈也不知叫那个奴才拐跑了,他也成了没爹妈的孤儿,倒白误了他读书上进,只二老爷最严苛子嗣上学。原是一家子骨肉,随琮儿要跟了二老爷还是他二哥,只由他挑选。依我还是跟着他亲叔是正理,他父亲也放心。因我明儿便要离京,也顾不得亲去同二老爷二太太说去,赶上你们房里当家人在这里,我便只交代了完事。你们回去只给二老爷二太太带去我这话。赶空好叫琏二家的送了琮儿过去。”
说着,便命平儿叫人收拾了贾琮被服包袱等物。又命请出邢德全和薛蝌,见来,李纨黛玉湘云只得又见过了邢薛二人。邢夫人命身后站立伺候的凤姐往厨下看酒饭预备怎样了。李宫裁笑道:“太太主意原是好的,谁还不尊着去?如今也只太太是我们家里的老祖宗了。”邢夫人只冷笑道:“我底下回了南边,也好自在保重了自己罢了。若天好了,竟得了大老爷的信儿再说。我也不指望享了当日老太太的福气,也省的再遭了什么孽来,只如今也够使人瞧的了,横竖眼不见心不烦便完了。”
史湘云邻座早暗暗拉了黛玉衣袖,黛玉便笑道:“表姊夫昨日已进京,又打发人到寨里向我们二老请安,想是忙着瞧了京里的门头和几处门脸,又有太太这里立刻要回南,无暇亲会。我今儿既见了姊夫,便要求了表姊夫将京里宅子租赁了我们,也不拘是哪一处,只要邢姊夫瞧着哪处便宜就是。左右如今姨妈家也不在京里,几处宅子白闲着,租住费用只照着京里行市才好。竟不要因为是亲戚便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