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赶紧回去,近乎跑的穿过小巷,巷口熟悉的人与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匆匆点头并不搭话。
她轻拍了拍木门,张湛开门一看,有些惊讶。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估摸着现在才过申时两刻,他散班回来还穿着官服刚在厨房烧上水。
听着敲门的声响,一长一短一长,是江予枫。
江予枫平日里都是笑脸见人,很少见她绷着脸,他心头一紧,立刻侧身让她进来,合上了门,又落了两道锁。
江予枫先去了书房,张湛跨步跟上她进了书房,书房门一关,他转身看着江予枫。
江予枫颜色冷峻。
“你知道猫耳胡同着火了吗?”
张湛眼眸一深,似有不好的预感,便没有反问一句她怎么了。
“左相今日在翰林院收到了禀报,急匆匆的去了,我在旁边恰好听着。”
“今日掌柜叫我送外会到猫耳胡同里门前有颗槐树的那户。”
张湛眼下晦暗不明,他沉了片刻,冷声说道,“是罗出永家。”
“我还在胡同口见到了郁松年。”
他眼里的暗影急剧的浮动变化着,又速速的化为一片虚无。
郁松年?
郁松年同他一样,二人就算临渊履薄,生死一际,也不会把江予枫牵涉其中。
“郁松年很意外我在胡同口,让我快走,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听她说完,他墨色的眸子才又恢复如常,隽亮清透。
“他做的对,你应该快点离开。”
铅云低垂,窗外透过的昏暗光线下,在他身上明柔绕转,照出他山中雪松般的孤独清冽,眉眼流转,又有藏锋守拙的含蓄内敛。
“我问了掌柜,他说是朱府,但我继续问他,他却避开了话。”
他喃喃的重复了两字,“朱府?”
“你近日在天下居仍像往常一样,不要外露心事,若掌柜心虚,他会想方设法辞了你。”
“好。”
江予枫依然绷着脸,心中胡乱的牵扯着,她不知道要想什么?要做什么?
“别害怕,此事还未下定论,也许只是巧合的意外,我会密切关注此事,明日大概就会有零星的消息散出。郁松年那儿,我会去问。”
害怕?
她是在害怕,怕走的快了,送着送着就把自己送到火海里了,怕与张湛有关,怕与郁松年有关,怕独留她爹在世间。
对!也许只是巧合。
也许她想多了。
也许她反应过度了。
她眼底浓浓的忧色不知怎的化开了,心底定定的默了句,此事只是巧合。
心中一松,面上的紧张也在顷刻之间软了,绷紧的嘴角又自然的有了弧度。
“你今晚想吃什么?”
张湛似柔夷拖起了她残乱的心绪,流水划过心涧,稳住了她摇坠的心神。
“白粥。”
跑着回来,她现在还不饿,没什么胃口。
“只吃这个?我顺路回来在猪肉摊上还买了两斤猪肉,刘大爷还送我了四两酒。”
眼前不住的浮现了冒着热气的荤菜和萦绕在口中的酒香。
她眼前一亮,“那吃酸菜氽猪肉!再喝点儿小酒!”
他眼角不显的一扬,笑着说,“白粥还喝吗?”
江予枫一挑眼,“当然,白粥也要!”
“你先去换身衣服。”
这身暗绿色官袍挂在他身上,如竹色,贞姿不受雪霜侵,衬的他格外矜贵疏离,淡淡的清雅从他含蓄的柔光里薄出。
他穿着官服钻进厨房,江予枫实在不敢想象他侵染了一身烟火气的样子。
身上肯定是有了油烟味,但这张温润如玉的脸不会变。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又乱了。
不是因为他乱,而是因为他乱。
她攥着那根乱麻,使劲的往回拉。
“厨房是不是还烧着水,我先去看着。”
她似是落荒而逃,不看张湛的眼,不等张湛的反应。
张湛讪讪的说了声好,没注意到江予枫的一点奇怪。
他在想,是谁?
是谁想让江予枫死。
京城的巧合不可能会巧到江予枫头上。
左相屈守正匆匆去了,叫传了京中巡城御史派士兵去扑救。
乘着马车赶到现场时,现场一片混乱,下了马车看到一人在人群中指挥着现场的百余名兵士扑火救援。
他被人搀扶着走过去,对那人拱了拱手。
“右相。”
朱育侧身一看是屈守正,他被人搀扶着喘着大气,也是得到消息匆忙赶来。
“左相也来了。”
左右两宅揆皆亲临现场,查看火势,指挥扑救。
这火烧的太大了,烧的整个朝堂都为之波及一震。
屈守正正欲开口问伤情如何,胡同口几个兵士掺扶出来了两个人。
两人被搀躺到地上,兵士提起一桶水泼到二人身上,脸上糊的黑灰被泼净了大片。
“大伯,大伯,这是世子,这是世子!”
在旁边站着看清了他们脸的朱龄激动的朝朱育大喊着。
屈守正眯着眼看清了二人被泼净的脸,一个是刑部主事郁松年,一个是户部司务王清。他跟上了朱育也去看他们二人情况如何。
在朱龄身旁侯着的大夫一听朱龄这么一喊立刻蹲下去探脉,先摸了郁松年的手脉,又伸手掰了掰郁松年的眼皮,探了探鼻息。
站直身子弓着腰低头朝朱育禀告,“世子并无大碍,只是在里头烟熏火燎晕倒了。”
屈守正已经过来了,听他禀告完接着就问,“他呢?”
大夫在余光中看到了一角紫色衣袍,连忙又蹲下去摸王清的脉。
“这位大人同世子一样,只是晕倒了。”
听完屈守正才算松了一口气。
看到躺在地上的是郁松年,朱龄被吓的一耸身子,只觉天都要塌了。
朱育深不可测的瞥了他一眼,他急忙开口解释。
“王清喊着救火,世子头也不回的扎进了火海里,我没来的及拦,更何况我也是才死里逃生,肺腑都快咳出来了。”
朱育抬眼看朱龄,粗眉张乱着,不怒自威,朱龄一对上眼,心里怕极了,怕他大伯一巴掌拍了他的猪头。
“派人将世子好好送回荣国公府。”
朱龄听不出来情绪,但他知道现在正是远离的好时机,小鸡啄米似的应了下来。
他又添了句,“你也一并将王清送到医馆。”
朱龄只能连连应和。
朱育轻撇了一眼朱龄便不再看他了,对屈守正继续说着话。
“火还在灭,烧死了三人,还在辩明身份。”
两人相识十余年,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在官场中若不是敌手便是知己,可惜了,是敌手。
屈守正点了点头,火没灭完,损失还不能统计,一条巷子都烧了,起火原因也无从查起,只怕此事又要不了了之。
扑了两个时辰,这火才算灭了,安排完后事左右相相继登车离开,回来路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总之,这场大火搅浑了黑白已分明的官场,也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原状。
猫耳胡同着火一事引起轩然大波,一石落激起千层浪,现场混乱不堪,一夜调查也只是统计了损失情况,民房倒塌二十一间,伤者二十余人,死者三人,起火原因不明。
真是感慨,罗出永葬礼,一场火送了许多人来给他陪葬,这是天道轮回还是人道轮回?
有人怀疑是右相的人做的,可世子为何只身赴火海,朝中人皆知荣国公世子是朱相眼前的红人,是要做朱相的女婿的。
有人怀疑是左相的人做的,可这声势本来就是支援左相的,他为何却迎头灭了这浩大声势。
总之,京城上下心态各异,隐隐骚动,都等着查明真相,但京中的上位者都心知肚明,此事是要不了了之。
今日恰逢十日的早朝朝议,咱们这位无事天子竟开口询问此事,提了几句郁松年和王清的好话,陛下一句话,朝堂的动向就变了。
一日之内,郁松年和王清家的的门槛千人踏,送礼询问病情的,高扬二人牺牲性命救同僚救百姓的,王清醒的早,这一天招呼的心累。而郁松年这边昏迷一天还未醒,瞧了宫里的太医,说是病情不稳,还得修养着。
张湛揣测郁松年早就醒了,只身入火海,郁松年若没有把握,怎会牺牲自己。
他顺势下了衙门后,也专门送礼踏入了荣国公府,在轿厅里问候了郁北,便准备走了。
刚转身,荣国公府的老管家就迎上来,说是荣国公做了一首诗想要听他品鉴一番,他推脱着还是去了。
一转进游廊就换了方向抄过了假山花园引他进了郁松年的院子。
一路上没撞见人,院中只亮灯却无人伺候,郁松年也在等他。
老管家送他进了屋子合上了门,他一进去就看见郁南在床前站着。
郁南见他进来了,给他搬了把椅子,奉上了一杯茶。
郁松年侧靠在床头动了动身子似是不舒服这姿势,靠着枕头坐正了身子,锋利的眸光被耷拉的睫羽盖住,一身白衣脸色惨淡,确实是伤了身子。
张湛看着郁松年凄凄惨惨的样子,心中对他隐隐的疑虑一扫而过。
“太医怎么说?”
“肺腑里灌了烟尘,养养就好了。”
说着郁松年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
过去摆枕头的郁南扶着郁松年靠好换了姿势后,极有颜色的退了出去。两人这才开始说上正事。
“江予枫同我说了那日的事。她说是掌柜让她去送外会的,她问掌柜是哪位贵客点单,掌柜第一次说是朱府,第二次再问时,他却扯开话题。”
“朱府?”
伤及肺腑,气血不足,脸上苍白如纸,他又似乎是尽力的蹙着眉,全身上下力气都用到了一处,有五分脆弱,往日里的五陵少年的年少风光全都碎了,目光呆滞的凝着窗前的盆栽小景,眼神空洞无光,有五分憔悴。
他似是意外张湛的话,沉思了片刻才继续道。
“朱府的人若要杀她,不用略施心机,要小人物死,月黑风高杀了即可,不会动用任何手段。”
“你是说是栽赃?”
张湛坐的端正,目光一闪,宽袖下的一只手轻放在膝盖上。
见张湛如此反应,郁松年知他还是对朱府抱有几点怀疑,他谨有戒慎之心,这点怀疑也该有。
涉及江予枫,任何怀疑皆有理,不能空口无凭就放下怀疑。
郁松年接着问了一句,“朱府的人可有人认识江予枫?”
张湛目光幽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郁松年答道。
“朱澄昱。”
郁松年嘴中接了个字,眸中微光闪烁,垂眼躲了张湛黝黑隽亮的目光。
“她……”
可念了她后,后面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张湛就惧他是这种模糊不清态度,这是袒护还是辩驳,所以他刚刚那句提出了朱澄昱就是讽刺郁松年的,终究是要做朱府的女婿,下意识的偏颇了。
他放置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已经用力的捏起了拳头,袖子宽大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细看面上,唇线绷直,若是江予枫在旁,她定能看出张湛怒火中烧。
张湛假装忽视他的异常反应,继续说道。
“她有一日曾与我说过,在天下居见过朱澄昱。”
似是为她而来,他并未将后半句说出口。
张湛又转了语气,疑问道,“可朱澄昱为何要杀她,他们之间最多见过三面,也不可能有过过节。”
张湛提了朱澄昱,郁松年的心头就已经缠乱如绸线,再加上张湛故意说起朱澄昱杀江予枫的缘由。
张湛不知道,他自己能不知道吗?
因为江予枫是女子,而朱澄昱在中秋那日看出了江予枫是女子并在送她回府下马车时点破了他心悦江予枫的心思,所以这几月朱澄昱没有以拜见他母亲为由来过府上。
若是朱澄昱,这便有可能。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我会向她试探一二。”
张湛心中轻叹了一声,郁松年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