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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间话语就是故意说给郁松年听的,郁松年心虚的前提有二。
一为他知道江予枫身份以为他不知。
二为他心悦江予枫以为他不知。
可他都知,并已经进一步确定郁松年也知,这便是有故意的意味。
那日江予枫将要开口,他以酒醉打断,而郁松年也接续附和,他心中便留了疑问。也许郁松年早早便得知了,至于是何时,他不得而知。
他也不知今日自己怎的,看到他对朱澄昱的态度,就下意识的蹿上了一股心火,压也压不住,顺口就说了出来,不过话中余地也够能耗费郁松年一段时间的心神了。
郁松年说的对,朱府不会动一个小人物煞费心机,而朱澄昱也不会,这么蠢的杀人方法,太明显了。
所以他便扯回正题,说的话自然也要点上题。
“杀了江予枫会对谁有益?谁无益?”
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说的恳切朴实,逻辑正常,言语简单。
“至少在这京中对你我都是无益的。”
在京中,若知江予枫身世,她死了,朱府得益报了当年“江朱二人之仇”,可这只是二人普通的官场过节不足以杀了一个小辈结成死仇。
在京中,若不知江予枫身份,只知他们与江予枫同窗三年,情谊深厚。
她死了,他们无益,谁得益?
“猫耳胡同着火对谁有益?”
猫耳胡同着火又搅乱了朝堂的水,可这事儿对朱相可是大大的有益,对陛下也有益,一场火断了朝中峥臣的一根骨,泼了朝中正气一头凉水。
对朱相有益,对郁松年张湛无益。
这话在郁松年面前不能说,二人对了一眼,心知肚明这两项有益。
此事胆大包天,失火现场涉及世家勋贵,又涉及右相,不可能是右相做的,更不可能是左相做的,明面上的这些人物皆知此事难解,但终会不了了之,不会也不愿做些什么。
那不懂的且敢做的只能是左右偏移的小人。
二人眼前一亮,心中同时想起了近在身前一人。
“同我在刑部一同当主事的杨文章,他与我们皆是同年进士,他在刑部与我在政事上争执过几次,可他上个月却对我言语示好想让我将他援引给朱相。”
张湛接上了他的话道,“他在上原会馆与我和江予枫有过几面之缘,江予枫见他几顿只吃窝头还曾资助过他。我也在散班后偶见过他。”
只怕那人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杨文章了。
郁松年拧眉道,“他住在关鸠街,一个城北一个城南,怎会与你偶见?”
郁松年接着道,“若是他,一切就好办了。”
他低眉思衬着如何在政事上挑出他的毛病。
张湛素来机敏,言语切问,洞中肯綮。
“他平日里在衙门对你如何?”
郁松年轻咳了声答道,“他在衙门里除了对我,对谁都是一副敬小慎微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对你是挫人所长,减人自益?”
忽然郁松年微微抬眸,眼光精聚看向张湛。“是也,现在想来,昨日我去猫耳胡同那档子事儿他竟然没在堂官面前争上一争。”
“那便真有可能是他,你与他共事,你不好发难,此时他必注意着你。更何况因昨日一事,你在朝中风评颇高,他定妒功忌能,盼着你快死。”
张湛眼神一凛,一句点透了尚在迷帐中徘徊的郁松年。
“他意在杀我!他若与猫儿胡同着火一事牵连上,便是死罪难逃。”
郁松年眼前仿佛一下就明了了,拨云见雾看清了迷蒙,黝黑的眸中两点星子闪烁着射出了他的狠意。
杨文章怂软之心不敢拿那么多条人命来赌,只怕这背后为他撑胆之人还真是朱府的人。
杨文章借火杀人,想拿此事做入幕的投名状。倘若假设成真,他便将此事当做杨文章入地府的投名状!
张湛很满意郁松年的反应,饮了口茶道,“我们只能从天下居掌柜下手。”
杨文章是受恩不感,念怨不休的小人,他是真蠢还是假蠢?只怕掌柜口中的朱府真是杨文章交代的,此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杀江予枫之心。
“这几日,京城几路衙门定要调查清楚猫耳胡同起火原因,随便抓错几个人也算是正常。”
张湛点了点头,认同了郁松年的主意。
“郁南!”
郁松年一叫,郁南猫身进来,站定在二人面前。
“世子有何吩咐?”
“去找赵小侯爷,跟他说天下居的掌柜得进去一趟,最好在他离开天下居的路上抓他,别送进自家衙门,换个离咱们府上最近的衙门好好招待。”
“再加上一句,官府公事不打扰小民生意,莫让人家家人担心了去,天下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让那掌柜安排好就说自己是回老家探亲了。”
“若小侯爷问起什么时候放人,你就说等我醒了能下地走路了我亲自去放人。”
“小的明白。”郁南道完便疾步下去办事了。
郁松年提早回京两年也不是白回的,与打小一起长大的纨绔子弟们交流一下感情,交换交换人情。
赵小侯爷从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京城花楼里待了两年,他爹从边境戍边回来气的把他腿给打断了,他腿好后便再也没有闲玩过,玩归玩,闹归闹,他自己也不曾荒废武艺,因此在他爹的庇荫下给他安排当上了五城兵马司里的小堂官,在他们这一辈里也是少有的没有混吃等死的世家勋贵了。
他们俩在纨绔子弟里算是特立独行的异类,二人志向相投,感情深厚,故而在官场之上,亦是相互扶持,共谋前程。
“你回去好好安慰江予枫,此事我定会给她一个交代,是我为人处世不周叫她平白无故受了牵连,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道歉。”
郁松年给郁南说的话就是给张湛的交代,所说之事并不避他,就是想让江予枫也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叫她受了委屈。
“既然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得了想要的结果,张湛就不想多留了,他还要趁日落之前将此事的大概结果告知江予枫。
郁松年点了点头,张湛放下茶杯转身出了屋门,老管家在门口侯着,见他出来了送他出了府门。
二人在府门前又一番推辞。
“辛苦张大人了。”
“这怎么能是辛苦呢?晚辈与老国公饮茶叙诗,实在有趣,家父与我也常常如此。”
老管家慈眉善目,弯着身子又问了一句。
“张大人家是哪里?”
“家居中城。”
“大人才高八斗,又有贵人相护,加官之时近在咫尺,家人团聚不在话下。”
“借您吉言。”
张湛作了一揖,老管家笑着回了一揖才算告别。
张湛抬眼时余光捕了一眼,荣国公府门前不少耳目,门前路过的轿夫,叫卖推车的小贩……
他这官服太过招摇只得先回去一趟,不能去接江予枫,他回去换身衣服就开始做晚膳,他估算着时间,江予枫差不多快回来了,热锅里的饭菜也就没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