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战山河 > 第636章 第六三五章 三千尘甲(29)

第636章 第六三五章 三千尘甲(29)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因为他发现,靳王说话时始终正视着自己,一眨不眨,那对眸子似深冷搅动的冰潭,激他莫名想起当年沉叶林中,自己握着刘贺青的手一剑扎入那人侧腹时,汩汩喷出的血。他与靳王之间的恩怨自那一刻生,再到自己的父亲惨死,终无可转圜。他心虚、痛恨,却又从骨缝里滋生出对这人无以名状的畏惧,觉得自己顷刻间就要因为脱口而出的放肆,死在这人凄冷的刀锋下。

于是他畏缩了,浅浅收起那跋扈的一个“你”字,逼自己改了口,“……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家父在世时,曾与岭南封地有过往来,那边无数次抵京的货船进九山七桥,都得过家父的眼,渐渐地,也就与那位殿下相熟了。您可还记得,那位殿下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凝心郡主,此刻逃难不知去向,而那位小世子——”

穆争鸣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舆图,铺开在靳王面前,话音突然一冷,“他此刻就带着岭南王最后一支精锐,潜伏在川岭的深山里,亟待反攻。”

杯中酒微微一晃,靳王盯着那张潦草的舆图,无声地吸了口气。

“这图是哪来的?”

“是我与父亲临别时,他塞给我的……”穆争鸣戏技精湛,双眼染红,竟还懊悔不已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他嘱咐我若有朝一日平安返京,定要将此图呈递太子,他说这些年因一时贪念,受岭南王一脉贿诱,幡然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他自知罪无可恕,即便就死,也要让臣将岭南王囤兵川渝的真相说出来!逆王反叛,狼子野心,我穆府上下齐心,绝不能让太子殿下蒙在鼓里!”

真没想到,太子的突破口竟然是岭南王的那位小世子!

靳王克制着松开酒杯,五指又慢慢合拢。

前日东征之初,为保无虞,岭南王前后曾为自己设下过两道生门——第一道生门是他的长女凝心郡主,如今在逃京师,已经被自己派人保护起来了;而这第二道生门,便是他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小世子。世子在得知王父被靳王擒获后,立刻出逃,不想被早已潜伏在暗的金云使于途中擒获,并将他转囚百草阁,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岭南封地半步。(前情:583章)

也正因为这两道生门尽毁,岭南王自知无路可退,方才答应与靳王合作,把手里关于“金丝带”的物证全部交了出来。

但是,靳王命金云使暗擒岭南王世子这步棋是绝不能告知太子的,否则“勾结逆王,意图谋逆”的罪名他吃不了兜着走。也正因为太子抓住了这个把柄,猜到世子必然在自己手里攥着,才如此明目张胆,找来一个跟岭南封地没任何瓜葛的穆家蠢货,公然在自己面前信口雌黄地作假证。反正穆安死无对证,谁还管这张图的真实来路,索性就将他赞为临死前幡然醒悟的明白人,逼自己无从申辩。

图中圈出的位置正好在川渝界山以西,靠近“泅杀渡”的一处峡谷。

“太子殿下!”穆争鸣再次跪地,义正言辞地请战,“逆王遗部全是精锐,若不派兵尽剿,后患无穷,您绝不能心软!”

“皇兄——”

靳王刚启的话头被太子拦住,示意他坐回去,“孤心意已决,急调中京大营两万精兵前往川渝,剿伐逆王遗部。皇弟,你西征这一趟属实辛苦,就在营中休整两日,待川渝那边有了战果,咱们再正式庆功!”

靳王被逼止步,看向穆争鸣的眼神泛起凛凛杀意。

筵席散场,靳王被两名士兵请回了行帐。

案上灼燃的火尺丈量着掌心的方寸地,同时昭示着一点一滴缩距的时间。

乌月压顶,帐外两万兵马集结的动静时刻提醒着薛敬,川渝将有一场血战。

太子竟用一个穆争鸣就骗过了满朝文武,将靳王军诬告成岭南王遗部,让自己师出有名。

突然,火烛跳了一下,靳王猛一回头,就见一条小蛇从毡帘贴地的角落里钻了进来,在他跟前摆了几下尾巴,随即顺着他的皮靴盘上来,钻进了他的袖口。

靳王接到信引,立刻起身往外走,却被门前的两名士兵拦住了步子——

“放肆,太子许本王在营中修整,你们却要禁本王的足?”

“不敢……”两名士兵忙退后一步,“您要去哪,卑职随您一道去。”

“殿下是来寻我的,你们也要拦吗?”

两人一同回头,“闻副将军?”

闻同应声而至,来到帐前,对靳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末将听闻殿下临营,特来问安,刚好前日您命谢总使送来交接的那百十名弩兵已经清点完毕,毕竟是您让他们送来的人,还是想请您亲自去看看,以免出纰漏。”

靳王却端起了架子,“不是本王不去,闻副将军您也瞧见了,有这两只拦路虎在门前杵着,本王哪敢离帐啊,别回头我随您去办了正事,他们反去皇兄那污告我一状,再将您连累了。”

闻同扫了一眼左右两名士兵,和煦地笑了笑,“不瞒殿下,这两位都是受李劼忍李大将军钦点前来护卫您的精兵,忠正不阿,从不徇私,要不就叫他们同去吧,若是我那些弩兵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二人是个见证,也能一同担责,届时李大将军也会重赏他们的。”

那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吓坏了,忙要婉拒,靳王却不干了,执意要他们同往。

“不是说你二人忠正值守,眼里容不得沙子吗?”靳王道,“怎么你们李大将军养出来的兵,一遇上要担责的事就一味只知道躲了?”

“不、不是……”

两名士兵无言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跟随靳王前往闻同的精弩营。

精弩营中,靳王认真地核对了每一名归营的弩兵,一百二十三人,不多不少。核实完他便与闻同暂别,带着两人回到了营帐。那两人一边杵着一个,只觉倒霉,哪知竟讨了这么个苦差事,莫名其妙地去了一趟精弩营,还要多摊一份责。

鼓声响,震耳欲聋。

“是归营鼓,别看了。”其中一名士兵道,“闻副将军就爱用这一套阵仗笼络人心,芝麻绿豆大点的差事办成了,人只要囫囵着回来,他都要击鼓庆贺。”

另一士兵叹气,“那是人家闻副将军会做人,你看他的兵多忠诚!”

帐内,靳王听见外头响起鼓声,这才示意小敏出来。

原来方才,两名看门兵被他和闻同调虎离山,原本混在归营弩兵中的小敏,便趁着这边的营帐空守,偷摸钻了进来。

“归营鼓敲不了多久,长话短说!”

小敏立刻凑到薛敬耳边,将今日红杉林中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谢冲是被人用一封仿造二爷字迹的假信骗回来的?”

“千真万确,”小敏几乎是在用气音与他说话,“目前不知道那人是谁,好在您养的雪鹰及时赶到,我们看见了二爷的亲笔信,这才没上当!”

薛敬连忙接过那两封信,仔细比对后,眸色一沉。

“六爷……这世间除了陆三爷,还有谁能将二爷的字仿的那么像?”

这何止是“像”,可说一模一样……

但他一时间来不及细想,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太子那边的麻烦,于是便将方才席上发生的事也告诉了他。

“什么?穆争鸣回来作了伪证,把您的麾下诬告成岭南王遗部?”小敏简直震惊,“可是六爷,这一眼假的事情,太子怎么能信呢?”

“太子要的就是这个。”薛敬冷冷道,“不管是祝家军还是十八骑族军,都是养在我的麾下,不在南朝军列,没有军铭,在太子眼中,他们和那些企图谋逆的岭南王遗部一样危险。可突然急调中京大营远征川渝,群臣必然反对,因此他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用来堵满朝悠悠之口。恰好此时,穆争鸣站出来了,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太子何乐而不为?况且,穆争鸣身后是靖天四府之首,虽然穆安死后,穆府名存实亡,但在朝中余威未减,穆家人作的证是有分量的。”

小敏立时炸了,“六爷,您一声令下,我这就去拿那姓穆的拢蛇窝!”

“别添乱。”薛敬安抚他,“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摁住太子,不能让他往川渝派兵!中京大营两万精锐……个个可都是山谷战的当头兵,祝龙刚刚结束与水师艨艟一番恶战,兵备尚未休整,绝不能再遇强敌,还有正往西撤的十八骑遗部,现如今也都分布在川渝那一带,得想办法阻止。”

“可是六爷,要如何才能阻止太子派兵?”小敏急问,“他若已准备周全,两万兵集结,最多不到一日就能动身了!”

靳王却极为冷静,“我总觉得不对劲……穆争鸣在方才那张舆图中圈出的位置不过是川渝郡和西川相连处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却是引往泅杀渡的一条必经之路,若真如二爷所言,高凡是有意将我军引进去,那必得有‘活饵’事先埋伏在那个山谷里,用来吸引祝家军,不然以祝龙运兵的手段,一个没有人的空山谷,他是不可能上当的——那么若有‘活饵’,必得有拴饵的‘鱼线’才行。”

小敏小心翼翼道,“您的意思是……太子其实早就派人过去了?就等着我军撤兵时祭出‘活饵’,吸引他们自投罗网?”

“只有这一种可能。”靳王突然灵光一闪,“所以太子急于调兵,实则是增兵!”

祝龙生性莽直,容易上当,二将军却不是好骗之人,若不尽快将这两万精兵调过去增援,一旦任二爷和祝家军汇合,那个无名幽谷提前埋下的“活饵”哪怕只要出一点破绽,在二将军眼里都将形同虚设,一切努力将前功尽弃,所以太子心急,定要赶在二爷与他们汇合之前,让援兵抵达!

小敏疑惑,“可是前日里,咱们和水师正在川岭两地交战,就算太子暗度陈仓,率先派了人马过去埋伏,也不可能是大规模的,不然太容易被发现了!”

是啊,靳王转念一想,那么太子手边能调用的人马,除了中京大营……还能有谁呢?

忽然帐帘一动,外面传来杂声,靳王立刻示意小敏躲起来。

竟是送宵夜的杂兵掀帘进帐。

烛火晦暗,来人低眉顺眼,还拿领间的红巾遮住了下半张脸。

扫了一眼餐盘中热气腾腾的米粥和小菜,靳王略显缓滞的嗓音倏而起愠,“你们中京大营的人是不是都这般没规矩,本王何时叫过粥食?”

那人余光一闪,头微微抬起,“回禀殿下,小的是见您方才在席上没吃什么,所以自作主张,送些宵夜来。”

看清了他那双眼睛,靳王微微一惊,“是你。”

“是末将。”那人连忙跪地。

靳王讪讪一笑,“今日可真巧,净是些老熟人。刘副使,一别数年,你怎么在这?”

一声“刘副使”竟如剜心刀,刘贺青将背骨压得更低,“末将……末将如今是太子金辇前执宝纛的一名旗卫,随太子銮驾到此,已不在行伍中了。”

靳王垂眸看着他,想这人曾也近护左右,任镇北军的千兵副使,那年何其风光,如今却沦落到在太子辇前当一个执旗的护卫,比春茂长那种近身伺候的宫人还要低上一等,忆起当年幽州王府初遇,难免一声叹息。

“你来做什么。”

刘贺青在靳王面前始终不敢抬头,沉叶林那一剑应是一并他扶摇直上的心气捅透了,如今瘪成了个唯唯诺诺的皮球,连话音都不敢放大,“末将只是来送宵夜的,末将记得您喜欢吃掺了鱼片的白粥?”

靳王端起粥碗,摸到了碗底的一张纸条,展开一看,皱起眉,“为什么?”

刘贺青艰难地说,“因为沉叶林那件祸事……末将罪有应得,原本一直被关在富河粮营里。穆安出事后,穆争鸣潜逃回京,不久胡立深收到了二爷的密信,说要将我释放,我在信中留意到一个地址,便顺着那个地址找到了不幸在回京途中被山匪打折了右腿的穆争鸣,这才知道那是他的藏身地。他见我前来,便声泪俱下地哭诉,求我护他一同回京。”

刘贺青被二爷有意放逐这事,薛敬早就知道,二爷原意是等刘贺青回京后,便让自己通过谢冲,在承恩阁里为他随便谋个懒职,这样他便能自由地出入禁廷,在东宫的墙根开一道口子,说不定日后还有用的着的地方。(前情:582章)

只是没想到,这“口子”确实是开在了东宫墙角,却不是通过承恩阁。

“本王记得,曾也知会过谢冲,许你进承恩阁的,怎么没去呢?”

刘贺青呼吸一滞,顿时双拳攥紧,“是穆争鸣害的……”

“哦?”靳王水波不兴,“他哪有那个本事。”

“他有!”刘贺青突然怒火上涌,忙着辩解,“就是他……报复末将,私下干预吏部择新,将我的名字从承恩阁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