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夏尹桐站在音乐教室的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炸开成透明的花。钢琴上摊开的乐谱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她伸手按住纸页，指尖触到昨晚林清屿用红笔圈出的几个小节——那是改编曲中最压抑的部分，低音区连续的三连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但夏尹桐还是立刻分辨出了那个特殊的节奏：两下停顿，再一下重压。林清屿的速滑鞋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怀里抱着个防水袋，发梢还在滴水。
"校长室刚收到的。"她将袋子扔在琴凳上，水珠溅到夏尹桐的小腿上，冰凉刺骨，"看看这个。"
防水袋里是一封来自慕尼黑的信。烫金的火漆印已经被雨水泡软，但依然能辨认出林氏药业的标志。夏尹桐用指甲挑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躺在无菌舱里，手腕上系着编号牌——S-17-23。
"新的实验体。"林清屿的指甲在照片上掐出半月形的痕迹，"上周刚送过去的。"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夏尹桐盯着照片角落的日历，6月1日的数字被红笔圈出——正是校庆演出当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钢琴上，那个被林清屿标记过的小节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程小雨的尖叫声从走廊传来时，两人同时冲向门口。女孩跌坐在水洼里，怀里紧抱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她姐姐留下的最后一本素描簿，现在被人用红油漆涂满了"骗子"的字样。
"高三（7）班的人......"程小雨的牙齿咯咯作响，"他们说......说要把这个挂在'空中画廊'上......"
林清屿蹲下身，速滑鞋的刹车片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她掰开程小雨紧握的拳头，从她掌心取出一枚纽扣——墨绿色的，边缘绣着金线，和教导主任常穿的那件西装一模一样。
钢琴声在暴雨中突然响起。夏尹桐坐在琴前，手指重重砸向那些被圈出的低音键。不和谐的和弦像一把钝刀，将雨幕撕开一道口子。林清屿转头望向她，水珠顺着眉骨的疤痕滑落，在嘴角凝成一道冰冷的弧线。
"校庆演出要改曲目了。"夏尹桐说。
——
午后的美术教室里，松节油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程小雨用刮刀一点点清理素描簿上的油漆，眼泪砸在画纸上，晕开了姐姐留下的最后一张笑脸。苏晓晓蹲在窗边，正往改装过的风筝骨架上缠电线——那是大刘从实验室"借"来的微型投影仪。
"信号干扰器准备好了。"大刘的东北腔压得很低，他掀开外套，内衬缝满了电子元件，"保管让那些监控无人机变成无头苍蝇。"
夏尹桐正在重新编排乐谱。她把照片上的无菌舱编号转化成音符，在五线谱上标记出一串诡异的旋律。林清屿突然按住她的手，速滑刀的刀尖点在某个音符上——那是程雪最喜欢哼唱的童谣起始音。
"在这里插入。"她将一枚芯片推过来，金属表面刻着雪松图案，"德语老师帮忙解码的。"
芯片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上弹出段模糊的视频。穿着白大褂的林父站在无菌舱前，手里拿着注射器："第23号样本的神经阻断剂测试......"他的声音突然被警报声切断，画面切换到一间病房——六个孩子蜷缩在角落，手腕上的编号牌在闪光中清晰可见。
日期显示：1999年1月17日。
程小雨的刮刀掉在地上。苏晓晓的风筝骨架突然发出嗡鸣，投影仪在墙面投出一行血红的字：**他们从未停止**。
——
傍晚的暴雨暂歇，校园广播突然滋滋作响。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校庆演出节目调整......美术社的'空中画廊'项目取消......"
夏尹桐站在天台上，看着最后一缕阳光被乌云吞噬。林清屿的速滑鞋碾过积水，停在她身后。两人沉默地望着操场——工人们正在拆除为"空中画廊"搭建的展架，而高三（7）班的教室灯火通明，隐约可见有人举着程雪的画像在窗前晃动。
"芯片里还有段音频。"林清屿突然说，"德语老师听出来是慕尼黑实验室的坐标。"
她递过一只耳机。夏尹桐听见电流杂音中夹杂着德语的计数声，背景音里有规律的"滴滴"声——和钢琴上那段三连音的节奏完全一致。
程小雨气喘吁吁地跑上天台，手里攥着几张纸。那是被油漆污损的素描簿里抢救出来的画稿，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1月10日，1月11日......直到1月16日。最后一幅画的是六个孩子手拉手围成圈，中间的空位被铅笔淡淡勾出个人形轮廓。
"姐姐说......"程小雨的指尖抚过那个虚影，"这里本该有第七个人。"
林清屿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疤痕——不是手术留下的，而是一个模糊的数字烙印：17。
雨又开始下了。夏尹桐的钢琴声穿透雨幕，那是段全新的旋律，将童谣、三连音和程雪画中的空白全部编织在一起。音乐教室的窗户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而在更深的夜色里，有人正将油漆桶狠狠砸向高三（7）班的玻璃。
大刘改装的干扰器在储物间嗡嗡作响，整个学校的监控屏幕同时闪烁起来。画面中，戴着兔耳发箍的影子正将某种液体倒入教导主任的保温杯，而本该锁在档案室的那份S-17实验记录，此刻正静静躺在校长的公文包里。
钢琴声越来越急，最后在一个刺耳的高音上戛然而止。夏尹桐抬起头，看见林清屿站在雨中，速滑鞋碾碎了满地月光。
"该收网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