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护罩的事只在微生心上短短略过一会，转瞬就消散无踪，反而思考起另外一个问题——
启蒙。
尽管他非常不想把兰伯特说的话放心里，可若是不解决，说不定天道又要发疯一样催他。微生在心里如是说。
可真追究起来，微生还是心存一丝怜悯的。修仙者逆天而行，终其一生都在提升修为，对凡人的看顾就少了许多，后来魔族动乱，凡间更是尸山血海。他重建摧星阙后，缓了许多年才让凡间渐渐恢复生机。
这里虽然不是他看顾过的修仙界，原住民也不是怜悯过的凡人，可论起处境……
想到那本书上的内容，微生心中叹气，不同世界的“凡人”居然有相似的处境，难免有一点爱屋及乌。
至于启蒙，他已经想好了要求助的人，既然是中心区那边负责，就干脆找先前的维修师好了，弄一套启蒙的书籍应该不难，然后给聚集区，以后都不用再为这个发愁。
穆琳说她可以传递消息，正好对方也住在“倾落地”，需要的金属材料也得去哪里获取，微生立刻决定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溜溜达达地走了。
离开聚集区后，想到现在炼气一层的修为，应该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先前使用的疾行诀严格来说归属于凡间武学范畴。微生掐着手势，从记忆里翻出最初师尊手把手教他的法诀。
修仙者的记忆力都很好，几百上千年前发生的小事说来都能历历在目，可如今微生回忆的时候，师尊的脸都有点记不清了。
不仅是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幼年在摧星阙学习的经历，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幻纱，看不真切。
微生没有放在心上，记忆衰退可能是修为的缘故，等他慢慢恢复，一切都会好的。
用法诀后，微生的速度快了许多，片刻后就来到了上次的地点，沉重的金属高高地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微生从唯一一条通道走进去，半天都没听见任何动静，转眼间就遇到了一条左右两边的岔路，他没怎么犹豫，选择了右边的一条。
岔路越走越窄，等到了尽头，是一条死路。
说是死路也不绝对，面前被材料堆积起来的“墙面”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深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出来的，微生比划了一下，高度大概到他的腰部，弯腰低头才能进去。
里面微微透了些光，微生不再犹豫，钻了进去。
没走几步，面前就陡然空旷，中心区的人居然在这里挖了一个空心的大洞，还做了几件似模似样的家具，沙发、桌椅之类。
“这么有闲情逸致？”
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微生半点没有闯入别人底盘的自觉，还在想住在这里的会不会是穆琳。
不太像，谁会给自己留那么小一个出入口。
微生比划了一下，这个高度……
难不成是九号先前住的地方？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外面先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看见另一个人附身通过小门，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差异。
“微生？”穆琳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才听说了微生身上的不凡之处，回来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等她来了机器人先前居住的地方，更是直接看到了微生，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在这的？”
上次也是，分明微生没有雪地车，却能穿过重重雪原，来到这里，这次更是在她之前就到了……
话一出口，穆琳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么多，立刻弥补：“等等等等，不用回答。”
微生：“……好。”
实际上，他悄悄地松了口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根据他的了解……这里的人要么是体质强，要么是精神力强，仿佛没有会法术的。
在聚集区原住民面前还能让他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穆琳……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为了预防一会再挑起这个话题，微生简洁明了地说出自己来的目的：“我问了九号，它说先前积攒了一些能源石，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些金属材料，以及，请你帮我带句话。”
“你需要什么东西直接说，我会给你筹来。”
“这倒不用了，我答应过免费给你送一次东西。”穆琳摇了摇头，“那个机器人……呃，就是九号，先前就是住在这的，能源石应该就在附近，你找找看。”
微生点头，又听穆琳说：“你要什么样的金属？”
什么样的金属……
能够承载阵法铭文的金属，最好坚韧一点。
他慢慢说出自己的要求，穆琳仔细听完：“我知道了，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穆琳帮微生找金属材料，微生则是留在房间里寻找能源石。小机器人估计很在乎这些东西，藏得比较深，但能源石与灵石相似，能感应到其中的灵力，找到没花费多少功夫。
又等了一会，穆琳回来了，带了鼓囊囊一兜子的金属块：“你要我带什么话？”
“问他能不能帮我找几本启蒙书。”微生直接说了，和穆琳交流就是这点方便，不必藏着掖着或者拐几个弯。
或者说，来到这里，所有人的性格话语都很直白，弄些手脚也幼稚得可笑，微生都懒得计较，叫他们大出血一会就算放过了。
穆琳想都没想，直接答道：“不行。”
见微生略有不解，她细细解释：“启蒙类都是禁书，每一本都有编号，不能外传，复印技术只有研究所掌控。”
可能黑市有，但价格非常高昂……
少年来了没几天，估计没什么资源能够用来兑换。黑市不在意这些，只会诱哄人签下高利贷……
如果真的被骗，那就完了。
穆琳解释了经过：“中心区对知识看管很严格，最开始启蒙老师来的频率会高一点，然后越来越迟……没有资格是不能往外教导知识的，启蒙老师往上数五代都得是中心区人，相关书籍也严禁流出。”
见微生还是略有不解，她干脆详细解释：“在中心区，基础知识是共通的，学完就算毕业。如果想深入学习某一方面的知识，必须背负高昂的贷款，在毕业之后，也必须去相应的岗位工作……”
说完，她顿了顿，继续开口：“精神力C级以上的孩子说不定能从基础知识中研究出一些东西，所以要带走他们……所有的措施，都是为了避免知识的流通。”
微生喉咙发痛，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以后的结局：“……还能发展吗？”
穆琳缓缓地摇了摇头：“中心区科技瓶颈持续了几十年。”
果然如此。
在魔族没有入侵修真界之前，修仙者理所当然地享有一切，高级功法禁止流通，只有低级功法能让散修学习。如果想学习炼器、阵法之类的偏门，必须去相应宗门，一辈子无法离开。
当然，结果也很明显，只要屠杀了一个宗门，相关的传承就会断绝，所以最开始，修仙者几乎毫无反手之力。
想到过往的餐具，微生忽然觉得很冷，这颗星球上经久不散的寒风终于吹到了他身上，防寒服几乎不起作用，骨子里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说话时，牙齿都似乎在打颤。
他知道为什么天道不让他走了。
——他得留在这，再当一次救世主。
穆琳没注意到微生古怪的表情，做了结语：“所以，你拿不到启蒙书。”
“是么。”
微生轻轻地开口，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分毫：“他们是怎么控制学生不外泄的？”
这算是一个秘密，别人或许会沉默，或者干脆编一句话糊弄过去，像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穆琳笑了笑，反正她已经脱离首都星系和研究所了，说出来毫无顾忌：“因为誓言。”
“每个学生在接受新知识的时候都要发誓，如果泄露，会变成一滩血肉。”
“当时，老师还特地给我们看过违背誓言的后果，哦，用的是死刑犯。”
“可能你会觉得很荒谬，一个简单的誓言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穆琳无奈地摊手，“我也不清楚。”
“是天道誓言。”
微生却解答了困扰穆琳许久的疑惑。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似乎有火在烧，语速很快，仿佛预见了之前、之后的一切：“你们以天道发誓，如果违反，自有‘道’来惩罚你们。”
短短一天听到两次“道”，穆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是吗？”
“最后一个问题。”微生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能够准确无误地传递自己的想法，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你们能源炉的技术、操控面板上的文字、还有刚才说的誓言……是谁教给你们的？”
“……我不知道。”穆琳迷茫地摇了摇头。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到了实处。
微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正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最好不是摧星阙。
不然，他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