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只是有点小降温,还远未到真正的秋天。
路致远站在病房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玻璃上凝结的水雾。窗外那棵老梧桐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叶尖微微泛黄,像是被谁用金粉轻轻点过。连续几日的酷暑终于退去,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混着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
"三十七步。"他忽然喃喃自语。这是从病房到楼下小花园的台阶数,关翊景上次推他下去时,他偷偷数过。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让他想起上周看见的那群放风筝的孩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关翊景发来的消息:"网吧电路检修,我五点前到。给你带了我上次说的那家绿豆糕。"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
路致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几下,最终只回了个"好"字。
他换上那件浅蓝色衬衫——关翊景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袖口还绣着他们名字的缩写。镜子里的男人瘦得惊人,衬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套着个不合身的布袋。路致远慢慢地将药片装进铁盒,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脆。
"就出去一小会儿。"他对值班护士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对方胸前的枫叶胸针上。
九月的第一天,明明还热得很,但医院已经开始准备秋天的装饰了。
住院部门口的台阶被晒得发烫。路致远扶着栏杆,数着自己的脚步:"一、二、三……"第三十七步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抓紧栏杆,等眼前的黑雾散去。不远处,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正追着泡泡奔跑,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林荫道两旁的银杏树沙沙作响。路致远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摸摸粗糙的树皮,或是弯腰捡起一片心形的落叶。有只橘猫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亲昵地蹭他的裤腿。他想起关翊景总说要偷偷带只猫来陪他,结果每次都被护士长逮个正着。
公园的长椅上落着几片梧桐叶。路致远小心地把它们摆成扇子的形状,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常做的那样。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原来是有只风筝挂在了树梢上。他眯起眼睛,看见个穿黄色卫衣的男孩正急得直跳脚。
胸口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路致远抖着手去摸药盒,铁盒却掉在地上,药片滚进了草丛。他弯下腰想捡,视野却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有人在大喊"医生",还有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
醒来时最先闻到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窗外已经暮色四合,晚霞把病房染成了橘红色。
关翊景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个变了形的绿豆糕盒子。
"三十七步。"路致远轻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话。
关翊景红着眼眶瞪他:"下次再敢偷跑,我就把网吧改成宠物医院,天天带流浪猫来吵你。"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进来,说发现心脏又长了个良性肿瘤,压迫到了血管,影响了心脏的供血。
手术又要推迟了啊……
路致远安静地听着,目光却落在窗台上——那里放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几片梧桐叶,还有只草编的蚂蚱,是关翊景上次说要教他编的。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路致远轻轻碰了碰那个玻璃瓶。月光透过瓶身,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想起今天没看到的那个风筝,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被取下来。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病房门口。
路致远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他听见关翊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
"绿豆糕我放这了。"关翊景的声音很轻,"还有……秋天第一片完整的枫叶。"
门关上的瞬间,路致远睁开眼,看见枫叶下压着张纸条:"等你好了,我们去看真正的秋天。"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也在轻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