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宴等人陪季向言待到中午就告辞了,季向希在陪季向言吃过午饭后也被季向言赶回家午休。
等病房安静下来,季向言躺回床上,也准备睡觉了。
突然,窗外响起“叮铃——叮铃——”的清脆声,瞬间炸醒他。
他倏忽坐起,连鞋都没穿,赤脚来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一束金银揉杂的流光突破云层如飞瀑般倾泻下来,他仿佛在炫目的流光中窥见了一闪而逝的异界场景。
刹那间流光消失,季向言的眼前恢复了此间景色。远处的楼房,近处的花草树木,就像虚影似地在他眼里晃了几晃。他扶住太阳穴,微微阖眼,缓了几息,待头不晕了才慢慢睁开眼睛。
忽而有一架桃粉纸飞机朝窗户颠簸飞来,它打了个转儿,旋了两圈,落在了窗户外面稍微延伸出去的平台上。
季向言探出身子伸手拾起纸飞机。
恰好楼下草坪站着一名仰头张望的少年,少年的五官模样融进斜下来的阳光中,季向言看不太清他的长相。只是,季向言听见他向自己呼喊:
“同学,麻烦你把纸飞机扔下来好吗?”
季向言把纸飞机投下去,只见风卷着纸飞机的机翼和机尾,颇有点“摇曳惹风吹,临堤软胜丝”的韵味,最后它打旋,转呀转呀落回了少年摊开的手掌心。
少年仰头凝视楼上的季向言,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幕的季向言——天上的太阳镀了层淡淡金光在季向言周身,季向言犹如熠熠生辉的神祇,俯视众生,下目线掬满了悲悯的水光。
真是太漂亮了。
少年摩挲的指尖有些许痒意,他眯了眯眼,后退两步,仿佛隔这般高度仰视季向言照样会被其冶艳的容貌灼伤,所以他要再拉开些许距离。
只是他的嗓音听不出任何异样:“同学,谢谢你。”
少年悦耳的笑声如银铃般摇荡在季向言耳畔,季向言的沉郁好像被这清爽的笑容驱散了。
旋即少年走掉了。
少年手里捏住纸飞机的尾翼,他哼着小曲儿,虽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却不似刚才那么正经,反而透着股吊儿郎当的调,他优哉游哉地晃悠出了医院。
他没走多远,手机振动,是林夏森给他发了消息。
【林夏森:你在哪里?吃饭了吗?】
林夏世记得他出门前和林夏茶说过,他是要回去吃饭的。林夏茶没转告林夏森?
【林夏世:吃你个头。】
【林夏森:……知道你没吃了。你要回来吃饭吗?】
【林夏世:我不吃,我打算饿死。】
【林夏森:我错了,我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菜,早点回来。】
林夏世撇撇嘴,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没有回去,拐个弯去了“冬区”——吉月区的八宝楼。
※
季向言在医院住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早上,他遵从医嘱去放射科准备做CT。
呼吸内科的赵逍郭医生今日休假,却意外出现在CT室外边,刚好和季向言碰了面。
赵逍郭是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哥,读完博士便入职了大城市的大医院,却仅仅干了半年就辞职南下来茱萸岛,且在锦水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工作,令许多人大跌眼镜。
镇上不乏喜欢他的人,可季向言估计是最讨厌他的人。
偏偏他好像不自知,追着季向言喊季向言到更衣室把衣服换了:“你的衣服颜色会影响结果,去换上医院的衣服。”
季向言不是医生,对赵逍郭的话非常存疑但无奈履行。
更衣室的门锁坏了,房门只能勉强关上。季向言在镜子面前脱下上衣时,房门突然打开,赵逍郭钻了进来。季向言快速把干净的患者服往身上套。赵逍郭已经窥到了他雪白纤细的后腰。
赵逍郭心猿意马,伸手将要箍住他的手臂。他眼疾手快往后撤,抬起左腿对准赵逍郭的小腹蹬了一脚,蹬得赵逍郭当即痛苦地捂住小腹佝偻下去。他趁机绕过赵逍郭,快步走到门边。
他握住门把手,回头轻蔑地勾唇讥笑:“你是老牛想吃嫩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完,他拧开门,大步出去了。
检查结果下午出来,季向言可以出院了。季向希帮衬他办好出院手续,兄弟二人在镇医院门口拦了辆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回到“春区”——新正区三春巷的家。
晚上,五剑客聚在季家,打边炉斗地主。
吃吃喝喝玩到三更天,许时宴、肖则楼和夏树直接留在季家睡觉。
只是谁和谁睡有了纠纷。
肖则楼要和季向言睡,美其名曰是半夜季向言有点什么情况,他都可以照应对方。
许时宴不忿:“什么情况?他起夜,你能给他把尿吗?”
“许时宴!”季向言一个枕头砸过去,人随后压在许时宴身上,掐着许时宴的大腿肉拧。
许时宴痛呼“饶命”,面红耳赤的肖则楼环腰抱起季向言,拯救了他。
肖则楼把季向言放在季向希旁边,季向言还指着许时宴啐:“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嘴巴撕掉!”
许时宴觑季向言是真的生气,当即举起手连忙求饶。
季向希在季向言边上给季向言前胸后背顺气,帮着哥哥批评许时宴:“阿宴,你明知道我哥不喜欢被别人开荤玩笑,你还踩在他雷点闹。要我看,你和小则今晚都不许靠近我哥,阿树,你和我哥睡。”
看戏的夏树捏葡萄的手僵在了嘴边,他不动声色瞥了眼肖则楼的脸色,后者迅速褪去红晕,变回了冷静的姿态,他便把葡萄塞进嘴里,慢悠悠点头道:“好。”
五人很快分别在两间房睡下。不知过了多久,许时宴突然于黑暗中睁开眼睛,悄摸着滚下床,踮起脚尖溜到隔壁去了。
许时宴没想干别的,他轻轻推开季向言的房门,猫儿似地挤着缝钻进去后,凭借记忆摸黑爬到季向言的床边,正打算用手摸摸床上的两人来分辨谁是季向言,忽然床头灯开了。
许时宴被吓得一抖,和躺着的季向言大眼瞪小眼。
季向言冷冷打量这个冒失鬼,“你来干吗?”
许时宴平复怦怦跳的心,瞄了眼睡得酣甜的夏树,开门见山道:“小言,我忘了说,明天山燕街有马戏团表演,我们去山燕街逛逛吧?”
季向言作势要拉线关灯:“不去。”
许时宴眼疾手快握住季向言要拉线的手,左右摇晃着撒娇:“哎呀去嘛去嘛~我白天问过他们仨了,他们都不愿意陪我,我只剩你了。”
季向言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我不要你,松手。”
“小言~”
“啧,你松开,别吵醒阿树了!”
“他不会醒的。”许时宴说完,像是心虚,还瞟了眼呼呼大睡的夏树。
季向言被他闹烦了,不耐烦地应付他:“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出去!”
许时宴见好就收,笑嘻嘻地约定道:“那我们说好了哦!”说完,他伸手要帮季向言关好床头灯,被季向言拍了下,赶走了。
※
翌日天气晴朗,许时宴回家骑着单车再来季家。季向言无可奈何推出自己新买的单车,两人在门口集合的时候,刚好他们高一的同班同学郑正义经过。
郑正义的目光紧盯着季向言的自行车,而季向言的目光紧盯着郑正义的背后。
少倾,郑正义开门见山地恳求:“小言,你的自行车挺漂亮,挺酷炫的,能借我一下不?”
季向言还没回答,许时宴抢先问郑正义要干吗。
“我想骑着酷炫的自行车和高二新班级的同学去聚会。”郑正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季向言还有别的自行车,郑正义想要借就借给他了。
许时宴却抢先捂住季向言准备同意的嘴,故意吓唬:“你悠着点啊,这车可贵可贵了。”
季向言斜睨许时宴。
郑正义随口问:“多少钱?”
“原价200万。”季向言并指推开许时宴的手,顺着许时宴的话茬,轻描淡写地唬。
郑正义差点被口水呛到,连许时宴都震惊了,扒住季向言倒吸一口冷气确认:“多少?”
“打完折200多。”季向言轻飘飘地接回上句。
许时宴:“……”
郑正义:“……”
最后郑正义还是心满意足地骑着季向言新买的酷炫自行车走了,季向言则回车库骑了辆旧的自行车。
山燕街不在城内,在西城墙外面的林子中,是独立的一条街。街道两旁屹立十来家建筑,最大的建筑当属街头的山岩体育馆,往街尾铺展开全是商店。
许时宴骑在前开路,季向言紧跟其后。两人颠簸骑到山燕街的街口,就瞟见山岩体育馆的大门口果然挂起“太阳马戏团热烈表演”的横幅。
许时宴忙不迭停好车,回头一瞅,看到季向言气喘吁吁,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
季向言体弱,许时宴担心他,替他停好单车上了锁,扶他到树荫底下,给他拍背顺气。
季向言乜过去,讽刺道:“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还强拽我来这儿?”
许时宴“嘿嘿”讪笑,上手要给季向言按摩。
季向言扯回自己的胳膊肘,语气冷丝丝的:“行了,你门票呢,进去吧?”
许时宴歪头,与季向言大眼瞪小眼,两相无言许久,季向言抬起手拧住了许时宴的左耳。
许时宴任由他拧,自个儿还小心翼翼地赔笑:“小言,你不要生气喔,人生多坎坷,过程也美丽。”
季向言:“……你嫌不够疼?”
许时宴扣扣脸蛋:“我一门心思只想着马戏团,忘记了要先买票。现在票没了,我到了这里看到检票口,忽然才想起来的。”
季向言拧耳朵的手狠狠下拽后松开,疼得许时宴“嘶嘶”泛冷气。
季向言尤觉不解恨,他瞪着许时宴咬牙切齿:“你把脖子伸过来,让我掐死你。”
“嘿嘿。”许时宴挠了挠后脑勺,羞愧地笑了,步子却往更远一点退了。
“震惊——”
许时宴和季向言不约而同抖了一下,望向大喇叭突然响起的方向:
“震惊——传世古画廉价大甩卖,原价千万百万十万的画,现在通通100块,统统100块……”
季向言和许时宴对视一眼,皆好奇地走了过去。不仅他们,不少逛街的路人也被吆喝声吸引,很快大喇叭所在的摊位聚集起了人群。
不一会儿,喇叭吆喝声停了。
人群围聚的中央,是一个口罩包脸、戴起墨镜的年轻商贩,他坐在自己支起的张小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几幅画卷,桌子旁有一块用石头压住的白板,白板上写着:
「敬爱的锦水镇居民们,大家好!我叫阿炳,是一名盲人。我父母经商失败,亲妈跟别的男人跑了,亲爸从闽南搭船远赴南洋。家道中落不算苦,苦的是我有个弟弟叫二炳,他上学的钱没凑齐,即将面临无学可上的窘境。迫于无奈,我只好把家传的古画拿出来卖。」